“有什么可生气的?”谢呈挣了一下,“我又不是小孩儿。”
周讲于抬了手臂,谢呈一愣,以为他要来抱自己,身子突然僵了一瞬,谁知他直接伸手到枕头底下,把自己刚藏的磁带摸了出来。
☆、礼物
谢呈立刻要抢,周讲于一只手去按他肩,一只手把磁带举得老高:“这什么?《英文经典歌曲》,你喜欢听这个?”
“还给我!”谢呈大声说。
周讲于一翻身,半边身子压住了他肩膀,谢呈突然不动了。
“我今天也满十五岁了,这个送给我当生日礼物行不行?”周讲于俯视着谢呈。
谢呈不屑道:“你的礼物够多了,不缺我这一个。”
“我没有礼物,”周讲于说,“我什么礼物都没有收到,就缺你这一个,送给我。”
谢呈半天没说话,最后推了推他:“别压到我,你太重了。”
周讲于笑了笑,起了身,谢呈正准备也要坐起来,他突然又扑下去,这一回整个人都压到了谢呈身上。
谢呈立即骂:“滚!”
周讲于笑嘻嘻地问:“怎么样?把你压死了吗?嘁,小气鬼。”
他说完跳下床,把谢呈放在桌边的复读机拿过来,麻溜地放了磁带进去,再次跃上床,跟谢呈并肩趴着。
按下播放键,沙沙声响起。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
It made me s/mile
……”
音乐声的间隙里,周讲于说:“我听不懂。”
“没让你听懂,”谢呈随口说,“再说听着听着就懂了。”
周讲于眉梢轻轻一挑,看着他没说话。
冬天午后的阳光很好,斜斜地从窗户口透进来,被纱窗分割出极其细小的痕迹,像蜻蜓的翅膀。
两个人趴在床上再不说话,大半张磁带放过去,供带轮慢悠悠地转,好像天崩地裂都不能影响它丝毫。
“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I see you,I feel you……”
新的一首响起来,是极其熟悉的旋律,谢呈突然按了停止键。
周讲于转头看他,诧异地皱了眉。
谢呈顿了两秒,问:“西容的梅花开了没有?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家院子里那棵绿梅开得好好。”
“我也不知道,”周讲于从复读机里退出磁带,在手里摩挲着,“我年都没过好,他们把我弄到爷爷家去过年,但是我跟爷爷根本就不亲,难受死了。”
谢呈:“他对你好吗?”
周讲于撇撇嘴:“怎么说?很冷淡很客气,我爸是从小被送出去养的,爷爷的小儿子出意外死了才认回来,我们根本就不熟。他不怎么爱说话,其他人又叽叽喳喳的,我也不想跟他们讲话,闷死了。”
谢呈哈哈笑起来:“憋不死你。”
周讲于“哼”了一声。
谢呈说:“你别哼了,就跟爱耍赖的小孩儿一样,你一哼我就忍不住想揍你,往死里揍,手特别痒。”
“就哼!哼!”周讲于白他一眼。
谢呈果然翻身起来,照着他身上招呼了几下。
周讲于大概也是过年被憋坏了,反手就上,两个人半真半假地打了一架,最后滚在床上,都笑得没力气。
躺了一会儿,谢呈说:“你不要去打游戏了周讲于,也不要早恋,不要贪玩儿,太影响学习,学习真的很重要,你现在不知道,以后就知道了。初中只剩最后半年了,你还要考一班的。”
周讲于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拖长着声音,苦大仇深地吼了半天。
空气再次沉寂下来,谢呈闭着眼,周讲于闲得无聊,伸手揪他头发。
谢呈挡了两下无果,再懒得动弹,没一会儿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里的周讲于刚刚回宣家巷,但是是一个人回来的,自己在巷口等他,两个人见面的时候相互踹了一脚,而后周讲于抱住了他。
因为抱得太紧,那点子温热很真实。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脸贴在周讲于的颈侧,皮肤上的温度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梦里的他十分贪恋这样的感觉,贪恋到不愿意醒来。
他不停往前凑,想要贴得再近一些,又好像再近都不够。
周讲于似乎明白他的意图,手也跟着搂紧,一只手把着他后脑勺,将他牢牢困在自己身前,下巴就抵在他头顶,轻轻蹭着他的头发。
睁开眼睛的时候心绪还留在梦里,半晌回过神来,谢呈猛地一惊,身上顿时出了汗。
他慢吞吞地转头,发现周讲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自己压着一半被子,另一半被掀起来盖在身上。
谢呈起身,心有余悸地朝窗外看了一眼,阳光还在,他呆坐一会儿,反身又倒了下去。
目光一瞥,看到闹钟,四点了。
再躺了一会儿,等异样的感觉慢慢散开,他埋头在被子里蹭了蹭脸,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起床去烧开水。
不知道是不是这天的午觉睡得不合适,谢呈感冒了,并且拖了很久,转眼开学,他天天塞着鼻子去上学,被周讲于好一顿嘲笑。
然而就在谢呈彻底痊愈的时候,周讲于跟着也重感冒了。
被谢呈反过来嘲笑的时候他很不满,嗤道:“你要不感冒我能感冒吗?都是你传染的!”
谢呈忿忿,心说又没跟你睡一个被窝,正要开口,猛地想起那天中午的梦,顿了顿没说话。
周讲于打了个喷嚏,挂到他肩上,瓮声瓮气地说:“都怪你!”
谢呈伸手去推他脸:“滚!离我远点儿!”
等周讲于感冒也好了的时候,中考报名开始了,也是报完名的这一天,谢呈收到了耿川的第一封信。
兴许是害怕平信弄丢,耿川寄的是挂号信。
这一天宣禾难得跟他们一起走,路过校门口的收发室,周讲于突然撞了谢呈一下:“喂,有你的信。”
收发室窗口放着张桌子,上面搁了个小黑板,拿一盆风信子抵着板底固定,紫色的花球旁边写着谢呈的名字。
谢呈跟宣禾同时转头,谢呈看了宣禾一眼,犹疑了一下:“等下再来取。”
宣禾没开口,周讲于也没多说。
吃完中饭宣禾走得早,谢呈后脚出门,从家里带了笔和纸。
到学校先拿了信,他坐到教师公寓背后的亭子里拆开,发现里面还有两个小信封,一封是给自己的,一封是给宣禾的。
谢呈拆了给自己的那封,上面写的跟耿川走之前叮嘱的差不多,最后加了一句:“宣禾好吗?”
迟开的几朵腊梅还在香,谢呈深吸一口气,在冰凉的石桌上给耿川写回信。
他特别想告诉耿川,他走的那一天宣禾去了的,但是想来想去觉得该尊重宣禾的意思,最后依然没提。
从这天起,谢呈三天两头都会收到耿川的信,全是挂号,谢呈的名字就常常在那通知的小黑板上挂着,任谁经过都能看到。
里面的信大部分时候都是给宣禾的,全被谢呈好好地收了起来,偶尔有什么问谢呈的,谢呈就挑着情况回。
腊梅开尽的一天,课后小测的卷子发了下来,午休的时候,谢呈跟周讲于在亭子里讲题。
说了大半张卷子,趁着周讲于在看错题,谢呈拿了信纸给耿川回信。
前两天宣禾有点小感冒,不过很快就好了。
宣麦的画越来越好,莫尧尧夸她特别有天分。
春酿已经结束了,这一回出的酒成色不错……
谢呈咬着笔头,思考还能给耿川汇报些什么。
周讲于看了他一眼,随便扯了张写满算式的草稿纸,在背面画了两个小人儿,大喇喇地落了个“于”字,抢在谢呈之前塞进了牛皮纸信封。
“你干嘛?”谢呈要去抢信封。
周讲于身子往后一让:“我要参加你们的地下活动。”
谢呈扒拉着他手:“鬼个地下活动!哪来的地下活动?”
周讲于站起身来举起信封:“不让我知道的一律是地下活动!”
谢呈:“……”
周讲于瞥瞥他,眉梢一挑,把信封扔回石桌上去,坐下去翘了二郎腿,靠在栏杆上抱起双臂,半眯着眼看他。
谢呈瞄他一眼,抖抖信封,把自己写好的信叠起来也放进去,摸出固体胶封了口。
“还地下活动呢,”谢呈说,“地上活动都做不完,快看你的错题!动态电路分析那道你错两次了。”
周讲于如愿以偿参加了“地下活动”,没有怨言地再次低头。
才看了没两道题,旁边突然来了两个学生,穿的是初中部的校服,坐到了亭子另一头的桌边。
本来两个人都没在意,但谢呈坐的是他们对面,亭子又小,统共就两张桌子,余光能扫见两个人离得很近,没一会儿那女孩子坐到了男生腿上。
谢呈:“……”
他低了头认真看书,对面男生突然亲了女生一下,“啵”一声响。
周讲于侧头:“……”
一时之间双方相对,沉默蔓延。
女孩子的脸迅速红了起来,谢呈本来没什么反应,看她脸红了,瞬间觉得无比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