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川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西宁。”
“在青海哎,好远,海拔还那么高,不过有青海湖,听说很好看。”周讲于说,“我在《中国国家地理》上看到的。”
耿川哈哈笑:“是,很好看的。”
“小呈,”耿川看了周讲于一眼,最后好像是觉得无所谓了,直接说,“你哥看上去什么都行,其实最不会照顾自己了,你多注意注意他。换季什么的容易过敏,现在又正是压力大的时候,往后高考完松懈下来还容易生病,这段时间你要提醒他加衣服,感冒了什么的要吃药,身体好也不能瞎折腾。”
谢呈用力点点头。
耿川收了笑容,认真道:“家里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说,开心麻烦都要说,写信就是了,就算你把我当外人不告诉我,我还是能从其他人那里知道,所以我希望是你跟我说,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谢呈扭头看了周讲于一眼,周讲于没表示,他又点点头:“好,你放心。”
耿川拍拍周讲于肩膀:“你俩好好相处,不要打架了。”
周讲于站在谢呈旁边,顺手拍拍他胸脯:“放心,绝对不打残。”
“爪子拿开!”谢呈一掌挥开他手。
耿川眼角弯起来。
那边司机在喊发车了,耿父带着水回来,耿川喝了两口递回去,又跟耿父叮嘱了几句,转身上车。
车刚开始开得很慢,送别的人都跟着跑,谢呈和周讲于站在原地,目送着那军绿色远去。
耿川站在车上,视线扫过整个人群,最后自嘲地笑了笑,收回目光,转头去看耿父,又冲这边的两个人挥了挥手。
谢呈看清了他的神情,拽紧了自己的书包带子。
过了两秒,周讲于突然附在谢呈耳边小声说:“谢呈,你哥。”
谢呈一愣,转头看他,周讲于看着远处的人群:“大门口的柱子下面。”
送别的人开始散去,谢呈微微侧了头,看到宣禾静静立在远处,他目光落在出站口,但是那送兵的车早已经看不到影子。
“别看了,”周讲于说,“走吧。”
谢呈不敢再去看宣禾,就这么被周讲于拖着挤过人群,出了站。
一直走到陶市上,谢呈收回心神,才突然担心周讲于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这念头刚刚冒出头,就听周讲于问:“小禾哥跟耿川哥闹矛盾还没和好呐?”
“啊,”谢呈松了口气,同时又隐隐有点失望,周讲于想必是不会想到同性恋那里去的,只好应,“两个人脾气都大。”
周讲于嗤笑一声:“脾气再大都没你大。”
“你好不好意思啊周讲于?”谢呈一把甩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我逼你考一班的吗?”
周讲于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谢呈瞪他一眼,说:“人家柴科都能为了莫尧尧学好……”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觉出不对,闭了嘴。
周讲于一脸莫名其妙:“所以呢?”
“没有所以,”谢呈皮笑肉不笑,大步朝前走,“你好好打游戏吧,免得一起上了一班我还得出于邻居的情分管你。”
周讲于“靠”了一声,追上去,说:“你等着吧,我上不了一班跟你姓。”
“不必。”谢呈一脸冷漠,“最好不要来烦我。”
周讲于从背后一把捂住他嘴,把人拉得后脑勺抵在自己颈边,狠狠揉他脸:“就要烦你!烦死你!”
“你有毛病周讲于!”谢呈含糊不清地骂,伸手去掰他手,掰了半天掰不开,一口咬在他手掌边上。
周讲于报复似地把人箍得更紧:“疯狗谢呈!”
两个人闹着路过了画室,而后回到宣家巷,去过毕业班学生的生活。
晚上睡觉之前谢呈去了宣禾屋外,里面台灯还亮着,宣禾揉后颈的动作印在窗户上。
谢呈想说点什么,但是没想到该说什么,最后敲敲他窗框:“哥,早些睡。”
宣禾应了,又说:“上个月你生日我给忘了,今天才突然发现都十二月份了。”
“没关系,”谢呈说,“我知道你心里记着呢,就是脑子一下子没从题海里出来。”
宣禾笑了笑:“咱家小呈是个大孩子了。”
“你自己还不是个大孩子。”谢呈也笑,“晚上天气预报说明天又要降温,你记得要再穿厚点儿。”
宣禾顿了顿,答了声“好”。
谢呈转身回屋,想起平时这话大概都是耿川提醒的,不知道刚才宣禾沉默的那两秒有没有想起他。
都忘记提醒周讲于加衣服了,这是谢呈睡前最后一个念头。
就这么一日碾一日的,期末考结束,寒假到来,近了年关。
周讲于考了个有史以来的最高分,名次像坐了火箭,直接飞到了全班前十,他意气洋洋地在谢呈面前嘚瑟了几天,走路都带风,然而兴头还没过完,人已经被拎回了西容。
腊月二十,谢呈带着宣麦在外面逛,逛到陶市,发现莫尧尧根本没回家。
在画室待了半天,莫尧尧看宣麦喜欢颜料,主动说要让她学画画,谢呈想了想:“学费要多少啊莫尧尧?”
“不要钱。”莫尧尧说。
宣麦渴望地看了看谢呈:“二哥,我想画画。”
谢呈摸摸她脸,转向莫尧尧:“不行的,你不要钱我哥肯定不同意,这是占你的便宜。”
莫尧尧噗一下笑了:“可是我很喜欢妹妹啊。”
宣麦笑着抱抱她:“我也喜欢你!”
谢呈还是摇头:“不行。”
“那这样吧,”莫尧尧说,“等你妹妹学会了帮我画衣服成吗?”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处得和谐,谢呈却有点苦恼。
他不敢擅自做决定,回去见宣禾还没放学,趁着宣麦在外面玩儿,先跟谢军和宣芳玲说了。
这属于额外开支,平时都是谢军说了算的,但是谢军现下却不表态,宣芳玲瞅了谢军一眼,有点为难地问:“贵吗?”
莫尧尧没具体说,但是谢呈想着她肯定不会收贵的,他想说还好,但是转头看到谢军的冷淡模样,顺势想到爸妈挣钱的辛苦,一时之间突然不知道怎么说。
说了宣芳玲肯定就要想办法满足,其实最为难的是她。
就这么沉默了一下,这话再没被提起。
宣麦在家里什么都没表现出来,谢呈看在眼里,心里内疚得不行。
腊月二十五,高三也放假了。
第二天宣禾突然找谢呈问了问情况,随后带着宣麦去画室,先交了一个学期的学费。
这事情悄无声息的,谢军和宣芳玲都没反应,谢呈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但是他没问。
他知道自己家里存在的别扭,也一点儿不想那点子别扭被提起。
谢军还是那么个样子,面对家里人不爱笑也不爱说,时时冷着一张脸,要不就全是不耐烦,倒好像红火的年都是负担。
有时候谢呈暗自会愤愤,但是他找不到发泄口。
春晚、守岁、走亲戚,年复一年。
正月十二,周讲于回洛花了。
赵欣蕙送他来的,开了车,车子停在巷口,招来邻居好一顿围观。
谢呈站在院门口,看着一个男人提东西进兰姨的院子,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赵欣蕙捂着领子站在门边。
一群小孩子围过来,周讲于顺势拆开一个大箱子,把各种新奇玩意儿分给他们,个个都跳得老高。
叽叽喳喳吵成一片。
谢呈看了一会儿,转身进屋。
周讲于把一套漫画书递给三胖,抬头正好看到他背影,正过脸来时说:“分完了!回吧。”
众多小孩子散去,那男人抹抹额头:“累死了。”
赵欣蕙在他肩上捶了捶,周讲于挑挑眉:“妈,你们回吧。”
兰姨从屋里出来:“才来怎么就让你妈回了?”
周讲于扬扬下巴:“叔叔明天不是要上班吗?”
“是啊,”赵欣蕙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把东西搬进去我们就回了。”
周讲于自顾自进了屋。
宣麦没事儿就待在画室,今天还没回来,宣芳玲在摊子上,宣禾没放学,家里就谢呈一个人。
他进院子在梅树下站了站,听见外面的吵闹声消下去,上楼进自己屋子。
台面桌上放着一盘磁带,他顺手拿起来,往后把自己摔在床上,仰躺着,手高举起磁带,盯着供带轮发呆。
正愣着,门突然一响。谢呈迅速把磁带朝枕头下面一塞。
“看什么呢?”周讲于推门进来。
谢呈坐起身:“你怎么进别人屋不喊一声?”
“我喊了啊,”周讲于说,“你没听到。”
“屁!”谢呈说,“你没喊!”
周讲于跟着扑在床上,侧头看他:“我真喊了,在心里喊的,你听不见怎么能怪我?”
谢呈:“……”
“好累。”周讲于埋头在松软的被子里,嘟囔了一句。
谢呈嗤道:“你有什么累的?有人接有人送,过个被围绕的大年热闹得跟什么似的,分个礼物还把你分累了?是不是都不愿意回洛花了才觉得累?”
周讲于翻了个身,一把揽住他脖子,把人拉倒在床上:“谢呈,你不会是因为没分你礼物生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