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喘匀气后他打了个电话,过了两分钟,习可得趿拉着拖鞋下来接他了。
到了屋子里灯一照,习可得吓了一跳,瞌睡瞬间醒了:“这是怎么了?”
谢呈知道可能是自己脸上颈子上都带了伤,他疲惫地摇摇头:“先让我洗把脸成吗?”
嘴角破了点皮,漱漱口血腥味就淡了些,颈子上的血已经凝成了细条,凉水一刺激鲜血又渗了出来。习可得拿了干净毛巾和创可贴,谢呈接过来把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
随口说了几句,习可得已经把事情弄明白了,说:“我想着这臭小子听我话的,虽然想到他可能瞒不住,但是没想到漏得这么快,我下次拿针线给他嘴缝起来。”
谢呈没什么心情理会他的玩笑,点头道:“我马上就得走。”
习可得闻言没开口,只是立马回身拿钱包,数了三千多块钱,又翻出一个书包来,给他装了些必需品,找了个万能充,最后塞了两件T恤一条裤子进去。
谢呈沉默地看着他忙,最后接过书包来抱在怀里,紧紧压着自己隐隐发痛的胸口,低头小声说:“得哥,谢谢你。补习班的事情对不起,明年要是有机会我给你还回来。”
“哎哟,听你喊一声哥哥可太难了。还什么还?你做了多少得多少,天经地义。学生都说你讲题特别好,算是打了个招牌,是你帮了我大忙。”习可得笑了笑,“明天一早我送你去车站。”
谢呈立即摇摇头:“不成,我爸可能会找人堵车站,我打算走到其他地方去坐车。”
习可得想了想:“要不这样,马上就要天亮了,你赶紧换身干净衣服,我带你去县城车站。”
不等谢呈开口,他已经转身又在箱子里找衣服:“别说不用,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走了再说。”
快速收拾了一下,习可得骑了电动车,带着谢呈朝县城跑。
夏天凌晨的风凉爽,谢呈坐在后座上,风从眼眶里经过全部带上了热度,又迅疾消散在身后。
到车站还不到五点,最早的去西容的班车也要等到五点四十,两个人坐在敞口的候车厅里,沉默地等天亮。
最后习可得先开口:“你知道为什么我都不怎么回家吗?”
谢呈侧头看他。
“因为我早就出柜了。”习可得笑得有些得意,“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只有我爸妈知道,他们觉得丢人,不敢说,亲戚都以为我跟家里关系不好单纯是因为我叛逆。”
谢呈怔怔,习可得眨眨眼:“这是我的秘密,跟你分享,都是落难的狗,不过你比我惨一点儿。”
“那你……”谢呈缓缓开口。
习可得知道他想问什么,直白地说:“出柜是出柜,我没有男朋友,我只是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我必须要说出来,这方便我继续在高压环境下保持自己的想法。”
他捏捏拳头,做了个打气的动作:“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抗争!我觉得自己可了不起了。”
谢呈脑子缓缓转动,半晌说:“你没交过男朋友,那你还知道那些?我问你你还告诉我。”
习可得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嘴角的梨涡又显出来:“知道是知道,我有理论缺经验,你有经验缺理论。咱俩要是凑一起就完美了,你当下面那个太可惜。”
“有经验”三个字让谢呈耳根一热,随后他慢半拍地发现自己被调戏了,但是他知道习可得没有恶意,勾勾嘴角也就算了,好半天玩笑道:“也不算……太有经验。”
这一回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习可得说:“告诉你男朋友,下次见面要请我吃饭,大餐。”
谢呈认真地点头:“大餐。”
终于坐上班车,谢呈忐忑地等着,直到车子彻底驶出仙水县的范围,他才放下心,抱着包在车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马上就要到西容,谢呈打开手机,看到无数未接来电和短信,除了家里人的还有习可得跟莫尧尧的。
他先给习可得报了平安,随即打开莫尧尧的短信,她显然是被宣芳玲找过了,发了一条短信来:“注意安全。”
谢呈一颗漂泊的心又安定了几分,对他生活有过影响的每个人,除了谢军,也许此刻暂时也要除去宣芳玲,剩下的都足够尊重他。
下了车,他在车站口的公交站台上研究了半天。
他知道周讲于现在住在西容中学附近,从头看到尾,总算发现147路的终点站就是西容中学。
而后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给周讲于打电话。
电话响了半天才被接起来,周讲于问:“谢呈,早上的课上完啦?”
“是啊,刚上完。”谢呈说,“你那边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啊?”顿了顿补了一句:“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周讲于应,而后有些无奈地说,“现在在我小姨的老家,跟我妈一家扯皮,她现在实在是太赖皮了,先前外公外婆留下来的东西全被她占了,现在我跟小姨想要间小房子她那个小白脸非跟我们闹,说什么我小姨已经早就离开家了,遗产没她份儿乱七八糟的,说得我想揍他,被我小姨拦着了。”
沉默两秒,谢呈说:“你不要太激动,太激动了说不好事情。大概哪天回西容啊?”
周讲于算了算:“大概还得要个两三天。”又小声问:“你怎么样?累不累?天气好热,你给人讲完课要多喝水,让习可得那小子给你弄点儿绿豆汤什么的,别上火了。还有,别跟你爸呛,能躲就躲开点儿。”
“挺好的,你别担心。”谢呈应,“你回西容的时候告诉我,等补习班休息的时候我来找你。”
周讲于笑:“好啊,亲我一下。”
谢呈低声说:“旁边有人。”
周讲于笑了一会儿,舍不得挂电话,末了谢呈说:“你快去吧,我挂电话了。”
“好。”周讲于无比温柔地应了一声。
谢呈依然支着手机,想等着周讲于挂,但是那头似乎是以为他要挂,因此一直还在通话中。
静静等了一会儿,谢呈正准备要挂,忽然远远听到周讲于在怒骂:“我操/你妈姓孙的,你指着谁呢?别他妈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赵欣蕙管好你的狗,别逼我!”
那头吵吵嚷嚷在说什么,手机应该是被周讲于揣进了兜里,一阵闷闷的摔打声过后,兰姨着急的声音隐隐约约跟着近了:“鱼儿别冲动!他没打到我!姐你说句话啊你在干嘛?姐!”
“周讲于你别太过分了,别忘了是谁生的你!”另一个女声激动地响起,“你敢再动他一下试试?”
“姐!”兰姨难以置信地怒吼一声。
紧接着是个附和赵欣蕙的男声:“太不孝了你姓周的小子,你把你亲爸亲妈送进拘留所你没良心!你妈看在你是她儿子的份儿上不找你算账,你现在还来抢我们的东西,你要遭报应的!要遭报应的!”
周讲于怒极反笑,完全不理那个男人,听上去是在跟赵欣蕙说:“对啊,你生的我!早知道有今天你跟周权怎么不把我掐死?我让你们生我了吗?经过我同意了吗?养都没养过我你现在说个屁你说!你再这么泼妇下去你女儿以后比我还不孝!装他妈什么清高贵妇人啊你?反正你眼睛里只有钱!”
正听到这里,声音猛地从耳边消失,谢呈一看,是手机没电了。
默默站了半天,他突然笑起来,周讲于说的话倒是跟他先前说的一模一样,不过这一瞬他还是有些感激。
毕竟他能跟周讲于在一起,也要感谢当年没被掐死的恩情。
他不是不想跟周讲于说自己到西容了,可这是他们俩自己的事情,兰姨为了他们已经担了太多压力,没理由这次还要被拖下水。
他不想让宣芳玲以后怪兰姨。
收拾好情绪,谢呈坐了147路,准备去西容中学附近找间旅馆住下来。
终点站是一条长满小叶榕的清静大道,时间还早,谢呈也不觉得饿,因此就那么漫无目的地在附近转,最后转到了西容中学正门口。
跟仙水一中一水儿的绿窗白墙的灰建筑相比,西容中学显得有气势得多,橘红为主的学校,看上去那么有生气。
校门口的外墙上还贴着几个金色小招牌,上面写着各种名誉,从省重点到优秀示范中学都有。
谢呈站在马路对面看了一会儿,猜测着周讲于会是从哪条路走过来,想象着他双手揣兜进学校的模样。
正在发愣,旁边有喇叭声响起。
谢呈没回头看,只以为是自己挡路了,他往人行道里面退了一步。
喇叭声又再短促地响了一下,谢呈转身,看到侧后方停着一辆白色小车,车窗降下去,一张颇有些严肃的脸出现在车窗后。
脸的主人声音很温厚:“谢呈?”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晚上尽量三更(/≧▽≦)/
☆、纵身
蒙头蒙脑地坐上郑医生的车,直到车子发动,谢呈才猛地反应过来,问:“郑医生,您怎么会在这儿啊?”
“叫我郑伯伯就好,你不用这么客气。”郑医生说,“我就住附近,跟小于他们很近,我回家每天都要从西中门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