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燎原。
夏夜寂寂,谢呈已经睡得极熟,周讲于关了落地风扇,开了床边的灯,细细地察看他身上的痕迹。
谢呈的皮肤从小爱留印子,周讲于没有经验因而没留余力,这一场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但是细看很久,周讲于却更想折腾他。
幸好注意了没怎么碰脖子。
心里蕴着一汪温柔,周讲于在幽暗的光下注视他,直到眼皮实在撑不住开始打架才躺回去,把人揽进怀里。
“周讲于。”谢呈在梦里喊了一声。
第二天谢呈一直睡到中午,双腿感觉像做过蛙跳,某处有点隐痛,但是除了走路有点别扭倒也没什么。
反而是周讲于紧张了一整天,没事儿就盯着他看,到最后谢呈怒了:“看你大爷!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
周讲于笑得不行,“噢噢”地应着,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继续观察。
过了一周多,宣麦开始期末考的时候周讲于回了西容,得去领高考成绩单,虽然打电话上网也能查分,但是填志愿还是得回学校。
周讲于走的当天宣禾回来了,谢呈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的志愿,于是第二天兄弟俩一起去的学校。
没有意外也没有太大的惊喜,跟二诊成绩差不多,今年理科重本线是578,谢呈超了99分,仙水一中理科第一。
路上宣禾笑说:“真是好成绩,在一中很难得了。”
“还成吧,初中感觉自己挺天才的,最后还是只能这样。”谢呈说,说完自顾自嘟囔,“哥你说我怎么就是要差1?要超线100分儿听上去多好听,身高也差1厘米。”
宣禾笑:“我听着你这意思,怎么?好像身高比成绩还遗憾?穿个鞋不也就一米八了吗?”
谢呈笑了一会儿,听宣禾又问:“第一志愿想好了吗?”
“嗯,省大物理系。”谢呈说,“我看了一下,前几年收分在六百六左右,应该差不多。”
宣禾笑:“你这成绩说不定能冲一下临床医学。”
“我想学物理。”谢呈笑应。
宣禾搭着他肩,喟叹似地说:“挺好,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吧,咱家小呈学什么都能学得好。”
谢呈一怔,突然就念及宣禾当初的志愿,心口顿时闷闷的。
宣禾敏锐地发现自己这话说得不对,笑了笑:“快问问周周考了多少。”
谢呈点点头,掏出手机给周讲于打电话。
刚响一声就被接起来,周讲于笑说:“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考了六百八?”
“让你失望了哦,不到六百八,差三分儿。”谢呈听他语气轻快,知道他考得不错,闲闲地应了,害怕周讲于口无遮拦说出什么来,紧接着说,“我哥跟我一起来领的成绩,他想知道你考了多少。”
周讲于立刻正经起来,却又假模假式地叹口气:“比你差一点儿,六百六十三,不过学个生物不成问题啦。”
宣禾凑过去说:“你俩倒是好兄弟,这分儿都差不多,周周什么时候回来?哥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呀好呀!”周讲于笑,“不过得等过段时间了,填完志愿我小姨说带我回趟她老家,还有我爸妈离婚的事儿,我得划户口出来。”
闲说了几句挂电话,谢呈沉默,周讲于的打算是早就知道的,但心里还是生出了没着没落的感觉来。
过几天填了志愿,各种同学散伙饭开始了,因为周讲于不在,谢呈也没什么心情参加聚会。全班谢师宴的时候去了,除此而外只跟叶知秋、柴科他们吃了个饭。
叶知秋成绩一向好,志愿也填了省大,说是要学新闻。
柴科则稍微差一些,上了省大附近的一个理工类大学,虽然学校的文科专业可能弱一些,总算是个二本。
就此一切都尘埃落定,所谓离别触不到谢呈的内心,省大的录取通知书也只是意料之内的安心。
周讲于收了录取通知书开始处理家里的事情,谢呈帮不上忙,也只能打打电话发发短信。
习可得的补习班办了起来,地点就在一中背后,他租了一套旧房子,但是很宽敞,隔成几个小单间算作场地。
他好像十分了解谢呈的性格,给谢呈排的课都是四个人以下的小班,要不然就是一对一,补习科目则主要是物理和数学。
上了一段时间的课,谢呈偶尔也观察观察这个补习班,就此发现习可得是真的很了不起。补习老师虽然也有好几个,但是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在张罗,课也还能接着上。
从心底里来说谢呈是感激习可得的,这让他在没有周讲于陪的时候,很自然地减少了面对那个家的时间。
转眼补了一个月的课,谢呈一点没想起来工资的事情,但习可得已经把钱发到了他手上,足有八千块。
谢呈震惊了:“怎么会这么多?”
习可得简直无奈:“弟弟,你是不是从来没算过自己每天上多少课啊?成天都没休息的,这还是被我克扣过的。”
谢呈应着他的玩笑勾了一下嘴角,而后接过钱想了想:“留三千在你这儿帮我存着成吗?我走之前问你要,或者下个月一起给。”
习可得爽快地应了:“你信我就得。”
傍晚谢呈回家,宣禾已经做好了饭。
宣麦又在外面跟鱼玩儿,厨房里谢呈正在听宣禾说他要过两天就要回学校,约的家教马上就要开始。
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兄弟俩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跑出厨房,就看到宣四婶正在跟宣芳玲吵架。宣四婶追着宣芳玲大骂:“破鞋!破鞋破一家!”
宣芳玲气得喘不过气,指着她徒劳地说:“老四家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宣麦着急了,放下鱼缸冲到宣芳玲面前挡着她,怒目对着宣四婶:“你这个恶婆娘!不准你欺负我姑!”
宣禾和谢呈匆忙上前去,外面宣老四带着宣鹏也来了,宣鹏抬手就去推宣麦,两个小的立马扭作一堆,宣禾慌忙去挡。
与此同时,宣四婶撸了一下手臂,抬手想抓宣芳玲的领子。
谢呈咬着牙,从旁边推了宣四婶一把,他力气太大,饶是留了余力,还是把人推得一个踉跄。
宣四婶撞到门边,立马开始嚎啕:“啊哟!天老爷哦!姓谢的小子打我!”
“闭嘴!”谢军从酒厂里出来,大步走过来。
宣老四终于跳出来:“谢军儿你他娘的让谁闭嘴?!”
宣麦气得红着眼睛,跟宣鹏还在互相拳打脚踢,宣禾顾得上这个顾不上那个,一时间院子里乱纷纷,又吵又打。
宣四婶不住说宣芳玲是狐狸精,听来听去谢呈听明白了,事情的起因不过是宣老四今天在自己家铺子上打了酒。
到最后那女人哭天抢地的,瘫在门口霸着地儿,看上去是决不罢休了。
谢呈听得荒唐,怒不可遏地再次冲上前去,想硬把人扯走,还没动手,宣鹏突然指着他,对着宣麦大吼:“全家都是变态!你哥是个变态同性恋!”
霎时间四周静了下来,在沉寂到可怕的集体呆愣中,宣鹏不管不顾地指着谢呈高喊:“我看到了!我看到他跟周讲于抱着亲!变态!”
宣禾震惊地回头看了谢呈一眼,看清了他脸上一瞬的空白,回头的时候他扬了手,一巴掌甩在宣鹏脸上:“你胡说八道!”
整个院子就像一锅水,彻底沸腾了,水花溅出壶边,烫伤了所有看似完好的脆弱皮肤。
☆、出逃
宣禾头上全是汗,浑身湿透了,好不容易跟闻声而来的老谢一起把那家人关在了院门外。
外面吵嚷了很久,谢呈心里纷乱如麻,他知道每个人都看着自己,但是他一时间不敢跟人对视,只走到门边狠狠踹了一脚,那铁的院门发出砰一下巨响,中间直接凹陷了下去。
“吵你妈!滚!”他吼了一句。
这举动却只能是徒劳,院门外的叫骂声只顿了一瞬,而后反扑得更厉害。
半晌,宣禾突然无比疲惫地深吸一口气,直接从旁边台子上抓起一把砍柴刀,开了院门。
谢呈站在原地不敢动,宣芳玲急匆匆从他旁边擦过,跟在宣禾后面。
宣禾平稳的声音传到院子里来:“四叔四婶儿,你们今天是不是没完了?非要见血是不是?来,砍我。”
随后是哐啷一下刀砸地的声音。
宣麦跑到谢呈旁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朝外看,吓得不敢呼吸。
谢军站在廊下点了一支烟,来拉架的谢叔不尴不尬立在院中间,一脸着急。
等到所有声音终于消失,谢军手里一杆烟尽了。
天色彻底黯淡下去。
谢军在鞋底灭了烟蒂,看向谢叔:“老谢,我们家务事儿,你避避?”
谢叔担忧地看了谢呈一眼,从他旁边经过,到门口站了一会儿,终究只能离开。
“关门。”谢军说。
宣芳玲和宣禾进了院子。宣芳玲回手掩上了门,转身的时候她眼里含满泪,凄楚又难以置信地看了谢呈一眼。
不过一眼,谢呈瞬间觉得自己被刺穿了心脏。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王尔德,心觉自己是他笔下那只彻夜歌唱的夜莺,可他的心头血却染不红玫瑰,他的玫瑰此时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