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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断 (我吃不饱)


  他逼近那副眼镜。
  他要看看那眼镜下面到底藏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作为人类,他的眼睛还会是以前那回事吗?冷血的、缺少黑色的眼白?还是只是两个窟窿而已。
  然而真当他看到时,他才发现,那是一双浑浊的眼睛,被剥夺了青春和善意的,只剩下年迈的眼睛,就像是路人随处可见的老人。
  他所恐惧的原来一直都只是一双这样普通的眼睛。
  他猛地后退,所有的一切都顿时消失了。
  阳光争先恐后地照进了他的房间,那薄薄的窗帘什么都拦不住,包括阳光。他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手,那枚银色的戒指发着悠悠的光,而床头的剪刀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没有美和,也没有院长,他的头发上也没有血迹。
  “对不起,美和。”
  他轻声对着空气说。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窗外吹进来的微风,还有吵吵闹闹的记者团。
  他拔了手背上的针,不管上面有没有冒血珠,拿起床头的剪刀,他的身体就像一台破旧的机器,吭哧吭哧地发出机械的声音。但他却头一回地觉得轻盈。
  他摸进了厕所,开了那盏小小的灯,正面对他的是一面镜子,他眯着眼睛看镜子里的鬼怪,但他既没有看到老虎,也没有看到蛇的瞳孔,只有他。
  他的脸被完完整整、一丝不差地映在里面。他认真地打量自己,才发现他眼下那浓重的青,嘴角起了皮,下巴尖得病态。而他那头黑色的长发,更是毛毛糙糙。他握紧了剪刀,屏住呼吸,那些干枯的头发连同他停滞不前的生命都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落了地,他剪得不够齐整,但一切都是新的。
  “怎么突然剪头发了?”
  沈望听到声音,向后看去,徐斯靠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长发很麻烦,”沈望很专注地盯着他,“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
  “你那本小说,女主角的原型是我?”
  徐斯的笑容一滞,说:“是。”但他手上的活动不停,他从袋子里拿出三盒菜,分别是糖醋排骨、炒青菜和蒜蓉粉丝,还有一盒米饭,他很自然地支起病床旁立着的便携桌椅,坐在那木质板凳上,大喇喇地翘起二郎腿。
  “她自杀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
  徐斯拣了块排骨吃,语音不清地道:“没有吧,对她而言,都是虚假的。”
  沈望听了,只是哦了声,没有再说,但也支起了木凳,坐在徐斯的对面,问他:“你怎么就拿一双筷子?”
  徐斯道:“你要吃饭?”
  沈望从袋子里摸出另一双木筷,轻轻松松地掰开,对着三道菜发愣道:“有点饿。”
  “不吐了?”
  “吐了再说,难得有食欲,”沈望挑挑拣拣地吃了口青菜,一股水的味道,一点油也没放,便皱着眉说,“这店烧的中国菜也太难吃了,不知道美国的华人街怎么样。”
  “怎么着,你还想住趟美国的医院?”
  沈望道:“去纽约看看脑子。”
  徐斯抬头看他:“认真的?”
  “嗯,”沈望云淡风轻地说,“看不好的话,你那本小说就能大卖了,真人改编,昔日歌星的心声,都挺有爆点的。”
  徐斯沉默许久,说:“那我希望你看得好,我不差这点钱。”
  “要是看好了,我就跟你打官司,你抹黑我个人形象。”
  徐斯不屑地说:“就你那形象……”
  “那一圈记者不等着我想问我话?等会你找两个造型师和化妆师扮成护士进来,我得捯饬捯饬再出去见人,那帮记者就等着拍我的黑图,不能给他们机会。”
  徐斯吃完,盖上饭盒,看沈望半阖着眼睛乖乖吃青菜,一晃神,像是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沈望。那时候的沈望也是这般表情,乖顺漂亮得像个玩偶。
  但沈望意识到了徐斯那缥缈的眼神,皱着眉掀起眼皮道:“听见没有?”
  徐斯回了神:“知道。”
  果然还是不同。
  等沈望吃了三片青菜,一块排骨,便露出些反胃的表情,皱着眉很难受的模样,但到底没吐。
  徐斯叫了护士重新给他戳针,护士戳针的时候嘱咐他最好把戒指给脱了,免得血液不通,沈望盯了会那银色的戒指,说,没事。徐斯坐在旁边写文稿,而沈望就跟望夫石似的盯着那枚戒指,看得徐斯都忍不住皱起眉。
  “看戒指还不如看人。”
  “他又不想见我。”沈望磨着戒指说。
  “你继续死皮赖脸地凑上去呗,一哭二闹三上吊。”
  沈望瞪了他眼,又很快泄了气:“我总是说话不算数,每次和他说我会变好的,但都没有,他应该对我很失望。这次我想真的变好了些,再去找他。”
  “精神病院够住你十年八年的,谁等你?”
  “……”
  没有期限的等待。
  顾重也许早就另觅新欢了。他的爱人是个那么好的人,喜欢他的人那么多,只要顾重愿意施舍一点点的爱意,那些人就能甘之若饴地等待他放下心里的结。
  他越想越难过。
  徐斯补充道:“但他还在新西兰。”
  “你怎么知道?”
  “我每天路过花园,他都在。”
  “花园?”
  “就你窗口对着那个小花坛,他一直坐在第二个椅子上,”徐斯看沈望那脑袋已经钻进了窗户缝里,便连忙制止说,“他坐在那棵树后面,你从这边看不到,你别等会头卡里面。”
  沈望不理会他的调笑,下床、趿拉起拖鞋再拔针,一气呵成。徐斯对着他那冒血的手背一阵无言,只看到他径直地冲出了病房,徐斯忍不住喊道:“你不化妆、不做造型了?”
  “再说!”
  一出病房,门外的记者们宛如饿狼扑食,就剩把话筒塞他嘴里,他不厌其烦地推挡着那些记者们的逼近。
  听他们就像苍蝇似的在耳边叫唤着“您在直播里对于裴章导演过失杀人并且销毁证据的言论属实吗”、“对于裴章导演聘请律师告您诽谤您怎么看”、“听说您在新西兰因情自杀”……他明明在直播里说得那么清楚。
  直到有一个年轻的小记者结结巴巴地问:“听说您在追求皇图总裁顾重,这属实吗?”
  沈望被人群堵得气都喘了,那帮记者们就是不肯放他走,不等到回答誓不罢休。
  沈望忍无可忍地接过那个小记者的话筒,皱着眉说:“我没有自杀,是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割到的,至于裴章想告我,就让他告,我没必要赔上我的前途去撒谎抹黑他,他还不到那个咖位,至于你问我是不是在追顾重——”
  “是。”
  “你们谁先把他带到我面前,我给谁独家采访。”
  今天的小沈值得夸夸!另外听wb的姐妹们跟我说好像是有推文博主提到了戒断才会涨这么多收藏,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博主但谢谢啦超感激!么么!接下来一段时间更新频率应该会很高~大概率是日更哦!2月前应该能完结的!希望大家期末顺利,每天开心。你们看,连小沈都努力站起来啦,你们也一定没问题的,欢迎大家wb找我聊天嘿嘿^_^ 2020啦 希望我能提升自己的文笔,写出更让我自己、大家满意的文字!新文也在构思啦,这次一定好好写大纲!第一次说这么多,总的来说,真的谢谢大家,追连载真的很不容易,谢谢大家一路的陪伴和鼓励!爱你们!


第四十章 上
  沈望没找到顾重。
  失落之余也只好挑了家信得过的报刊做采访。没想到正是那个让他当众告白的小年轻,刚毕业,青涩得像根地里的葱,抱了本笔记战战兢兢。沈望的心还挂在顾重那儿,每隔几分钟就要问徐斯一句找没找着,徐斯回答了几十遍,到后来只要沈望视线掠过他,徐斯就朝他做口型说没有。
  他去哪里了?
  会不会有危险?
  还是说——丢下他了?
  沈望越想越陷进了病床里,给他采访的小年轻还在那边给自己加油打气,没想到被采访的人已经陷进了柔软的枕头里了。小年轻总算准备完善,看他穿了件病服,半个身嵌在宽厚松软的被窝里时,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句:“沈、沈哥,要给您做个造型吗?”
  他捻了捻自己层次不齐的发梢,说:“不用。”
  小年轻神情复杂地开始采访,工作人员围满了整个病房,但沈望始终神情恹恹,把直播里的话又翻来覆去地讲了遍——裴章过失杀害了季箫,而他是季箫最后一通电话的接听者。小年轻孜孜不倦地记了笔记,迟疑了一会,还是颤颤巍巍地道:“‘过失杀人’具体指的是……?”
  整个房间的人都盯着沈望,想从那张苍白的嘴唇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而沈望也用黑沉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那一双双透着兴奋的诡谲目光,云淡风轻地说:“性/虐致死。”
  “您、您是猜测还是肯定?这对季箫先生的名声……”
  沈望笑了下,道:“最该谴责的难道不是裴章?”
  “是,但……”
  “那就没有但是,让他坐牢,是我和季箫共同的心愿。”
  小年轻刷刷刷地写下一行铅笔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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