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沉固然话少也冷淡,这一点却随了他那童心未泯的母亲。
姜冬沉一边为他上药,一遍问道:“你和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他们这样针对你。”
年却升一笑带过:“一言难尽一言难尽。”说着又忽然想到什么了一般问道,“哥哥,你有银针吗。”
姜冬沉道:“我没拿药箱,身上装那个干嘛,万一扎到人呢。”
年却升像是有点失望,叹了口气:“好吧。”
姜冬沉还不及问他要银针是所谓何事,又听他突然又开心起来了,一转头指了指路边的松树道:“哥哥,快快快,给我摘一个松针来。”
姜冬沉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药瓶搁下去了,走到树下抬手去这松针,听见年却升在身后不远处提醒道:“小心点别扎到你了。”过了会儿又咦了一声,“哥哥你左手边五寸远树干上爬了个绿虫子,扭啊扭的,恶心死了。”
姜冬沉闻言失声笑了,折了松针就飞快回到年却升身边去,边递给他边道:“你看的倒是很远。”
“我当然看得远。”年却升有点得意,“我院子里有棵树,我要是爬到顶上,晚上能看见你家你房间里的灯。——有天晚上你好像睡得挺晚的,是熬夜温书了吗?”
姜冬沉有点新奇:“大晚上不睡觉你看我房间的灯干什么。那天晚上我是答应了第二天给我父亲抄的经书没抄完,赶夜抄下了。”
年却升啊了一声,了然道:“是,那天白天我带你出去鬼混了来着。”
姜冬沉问道:“你住在什么地方?我还没见过。”
年却升道:“我啊。一个院子,挺偏的。——不说这个了,哥哥你过来,伸手。”
姜冬沉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伸出右手,见年却升手中的松针橙光一闪化成了银针,然后他拉过自己的手,在手背上轻刺了什么东西。
不疼,倒有些痒。
刺完后是一星一月,紧紧地挨在一起。——这法印刺得很巧,若在平常是绝对看不出来的,只有在附上灵力时才会有淡淡的微光,现出形来。
年却升松了他的手,转而去给自己左手刺,一边说道:“你可别怪我强买强卖,这个法印是我从书志楼一本遗卷中学来的。这个星星是我,月亮是你。从此你就不必在四处找我了,你附灵力上去,可以同我传声的。”
姜冬沉没什么异议,点头说好。
年却升奇道:“哥哥你这就说好了?别后悔啊,这法印刻上去消不掉的。”
姜冬沉反问道:“都强买强卖了,也消不掉了,那我后悔有什么用吗?”
年却升笑道:“你可真是个好人。”
姜冬沉望了他一眼,夜色已至,这一抬头眸子被对面的月光倏地映上,月华般地一亮,他只笑,没有讲话,年却升却要被这一瞬的光景迷晕了,晕乎乎地喃喃了一声:“哥哥你这个眼睛……有点好看啊……”
而且眼睫很长,想摸摸。
姜冬沉自己揉了揉眼,笑着回了句还可以吧。然后又抬起眼问他:“你刚说什么书志楼的遗卷?书志楼不是早就……被烧了吗。”
年却升有点诧异:“你也知道?”问完又想了想,轻声道,“也对,那地方离你们家挺近的。那么大火,谁都看见了。”
姜冬沉点了点头,仍是有些心有余悸道:“那样大的火,希望那时候楼里没有人,不然……可就不好了。”
年却升笑了笑:“那时候谁去那,书楼着火,常有的事。”
话题仿佛莫名沉重了。
于是姜冬沉不再多问方才的问题,眨了眨眼,一抿嘴笑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次,在石板桥上遇见我母亲吗?”
年却升道:“那当然记得。”
姜冬沉道:“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行子对母行的礼,我母亲还觉得你可爱的不行,想收你为义子。”
年却升险些没被这句话吓死,差点就跳起来了,叫道:“什么礼?”
姜冬沉无奈道:“子对母。”
年却升心想完了完了完了,一转头郁闷道:“你怎么不早说,我说那时候你干嘛那么看我……我……不知者无罪,行吗。”
姜冬沉笑道:“那有什么,你的事她又不是不知道。年家待你……是太苛刻了。她要收你为义子,我父亲也是很愿意的,对你又没有什么坏处,你……”
你还好多来我家吃吃住住,咱们好见面。
这是年却升自己想的,不是姜冬沉要说的。
不过年却升还是拒绝了,他不太想以这种方式和姜家走的那么近,于是一叹气笑道:“对我是没什么坏处,只是对你们……若真这样,我父亲和年却清未免不会再刁难我,现在他们如何都是对我一人,你父母若是收我为义子,他们再加为难,那可要麻烦你父母了。你父母都是很好的人,我不想连累他们,还是算了。”
说完又歪头道:“何况我这哥哥都叫上了,还加那般所谓名号做什么?大可不必的,哥哥。”
姜冬沉听得有点黯然,点过头,拍拍年却升的手安慰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我们就要去历练了。”
对呀,不会太久的。
未来尚有可期,还是和姜冬沉一起。
年却升笑道:“好。”
启程
待时至菊月上旬,姜家告别宴礼已成,姜冬沉作辞姜家众人,下山离去。
年却升方才也是一块参了宴的,姜家人待他也很好,可在送别之时年却升并不愿在姜家人面前多待,只怕自己什么话说不对会喧宾夺主。于是他就坐在姜家门口一棵古树长长的分枝上,嘴里叼着一枝鲜嫩的垂柳,看见他只身走来,立刻把垂柳一吐,一边笑得眉眼弯弯,一边故意埋怨道:“哥哥让我好等,同样是家纹上不镶金边的,待遇可一点都不一样。”
是啊,简直是天差地别,姜冬沉是在姜家所有人殷切的目光下离开的,年却升却是被年风龄扔了一小袋钱之后,自己滚出去的。
姜冬沉开口:“赶紧下来。”但见他坐的地方实在很高,于是姜冬沉又无奈道:“小心一点。”
年却升足尖一点,稳稳当当落在姜冬沉面前,嘻嘻一笑:“走吧,哥哥。”
想到以后不管风霜雨雪,他们过得是安然惬意还是颠沛流离,姜冬沉都会一直站在他身边和他并肩,年却升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期待。
越想越开心,年却升看着姜冬沉的脸,忽然就笑起来了,一开始小小地笑了一声,然后就开始“嘻嘻哈哈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啊”
姜冬沉:“……?”
年却升一边笑一边摆手:“没事……想到你以后要跟我一起在外历练,或者说鬼混三年,我有一种莫名其妙但是很刺激很爽快的罪恶感。”
闻言,姜冬沉也低头一笑,道:“却升,你可想过,这三年我们要去哪?”
这是个算得上严肃的问题,年却升啊了一声,不再笑了,一本正经地道:“前些天事太多了,一直没和你商量这些事,这样,我们先离开仙都,找个客栈休息一晚,规划规划行程,打听打听四处有没有什么怪事需要我们凑热闹。”说完又想了想道,“他们应该都是这么历练的吧?我也不知道,就随便平几个乱子意思意思,然后就和游山玩水似的闲逛了?”
姜冬沉笑道:“不能一概而论,有的人是,有的人不是吧。”
赶在月色降临之前,二人已离开仙都,在凤城找到了一家客栈住下。
用过晚饭,年却升坐在窗棂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刀刃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刀柄上花纹庄重,系着一条青蓝色的穗子。可此时他无心欣赏,眼神不住地往旁边飘,这时他终于冲隔壁的窗户喊了一声:“哥哥,哥哥!”
姜冬沉开了窗:“做什么?” “咱们两个住一间房不就好了,费那个钱干什么。” 姜冬沉很体恤的一笑,“从前你总对我说年家的床如何如何小,如何如何不舒适,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这客栈的床大一点,你一个人正可以好好休息。”
“哥哥你这样……”
砰。
您的好友姜冬沉不仅没有打算听完你的问题,还关上了窗。
年却升一个人在床边绕了好几圈,强迫自己安静了一会,又决定使苦肉计,他又跃上窗棂,冲隔壁大声喊道:“哥哥,我肚子疼!”
听见这一声,姜冬沉转身又把窗户打开:“你还好吗?”
年却升嘤嘤嘤道:“不好,一点都不好!我十分怀疑这个屋子风水克我,我一进来就浑身不痛快,你让我去你那待会儿行不行。再说哥哥你妙手回春华佗在世,我见你出来的时候拿了很多药了,你救救我吧。”
姜冬沉闻言便无奈笑了,然后很认真地回复他:“肚子疼是吗,你稍等我一下啊。”
年却升以为他妥协了,十分满意,从窗棂上跳下来,坐在床上乖乖等着。
过了一会叩门声响了,年却升跳起来去开门,门才开了一半他就兴高采烈地说:“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我|操,你是谁啊……”
店小二莫名其妙,还仰头看了一眼门,迟疑道:“对啊,我也没走错房间,——刚才不是你叫的姜汤?”说完还在年却升肩头拍了一下,“这位客官,姜汤暖胃,胃病要慢慢调养,心急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