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插手,看戏。你跟我一块去。”
年却升轻手轻脚打开房门,将粥放在桌上,姜冬沉仍安静睡着,年却升坐在他身边,静望不语。
这时姜冬沉翻了个身,一缕长发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年却升怕他会痒,伸手把这缕长发撩起,别在他耳后,不想这一撩姜冬沉却醒了,微睁双目,望见年却升正温柔冲他笑着。
“醒了?不好意思,我本不想弄醒你的。”
姜冬沉缓缓坐起身,嗓音沉沉道:“无妨,方才你出去我就醒了,只是这些天总觉得累,越发懒了,总不愿早起。”
是啊,怎么可能不累。这些天日日都要御扇向北前行,走走停停,寻寻觅觅,大小事宜,全被姜冬沉揽在身上。偶尔年却升还要拉着他胡闹一番,衣服上沾了什么泥点子,也全是姜冬沉来洗。年却升每次上前帮忙,都被姜冬沉赶了回来,说年却升不会分忧,惯会添乱。年却升心知确实如此,只好缩手闭口不语,默默替他分担点自己能做的事,整个人勤快许多。
年却升甚至有点想让姜冬沉多休息一会,告诉他不差这一上午,又怕俦侣听了难过,还是选择闭嘴。年却升自知相思辛苦,有时姜冬沉前脚刚去买什么东西,后脚年却升就盼他赶紧回来。那日枕梦山一梦,醒来更是想他想念的紧。所以,年却升并不愿让俦侣为他们再多等半日。毕竟分离数年,安知就近在咫尺。
为了安抚姜冬沉,年却升上前拍了拍他的背,笑道:“哥哥辛苦啦,起来喝点粥吧,这儿的红枣银耳粥虽不如你们姜家的好喝,但我方才尝过,还是可以的。哥哥先穿衣,我去叫俦侣。”
大约过了一炷香,三人都聚在餐桌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往下的规划,这时俦侣忽然问道:“年公子,姜公子,萍水相逢,为何如此出手相助?”
本是问句,却填了十三分无处安放的感激,年却升不太会讲话,不知如何回答才算得体,只好再把目光投向姜冬沉。姜冬沉温和笑笑:“素闻从前你与安知四处平乱,分文不取,救人无数。你们所救之人,是否也曾问过你相似的问题?”
俦侣会意,点头笑道:“明白了,姜公子。”
年却升在一旁补充道:“况且,我们也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哥哥,是不是?”
姜冬沉点头:“是。”
年却升满意一笑,转头问向俦侣:“俦侣,一会儿你要和我们一起走走吗?还是在袋中再休息一会?”
“还是养精蓄锐,留在袋中吧。我在外面,也帮不上什么忙。”
其实俦侣并没有年却升想象中那么虚弱,只是俦侣觉得,自己在年却升和姜冬沉之间隐隐有些无地自容。二来俦侣想养足气神,再见安知之时可以从容不迫,安生地笑,一如从前在安知身边活蹦乱跳的他的小妖精,而不是被怨灵操控杀人无数的一方恶魔,恢复神智以后灵力已被吸食无几,病恹恹的落魄俦侣。
年却升从不勉强他,只道:“那也好,我还是那句,有事叫我们。或者我教你那个诀,你念了也可以自己出来。”
俦侣点头,回到袋里,年却升与姜冬沉也各自准备完毕,走下楼去。
还不到正午,年却升与姜冬沉渐渐离了城区,到了一片连绵的山前,这地方灵力极其馥郁,以致初冬时节山清水秀,白云悠悠,只是风还一如既往地冷。刚到玄门这个地方的时候,罗盘就已因指针转动过快而损坏了。年却升辨不清南北,也不知身在何处,只好向锦囊袋中的俦侣问道:“俦侣,你可知这儿是什么地方?”
良久,无人回应,年却升无奈:“又睡着了啊。”
姜冬沉道:“他毕竟被怨灵寄身多年,心魄多少有损,底子较弱,嗜睡也无可厚非,不要叫他了,我们自己探探路吧。”
“哥哥不觉得这儿很奇怪?灵力虽盛,但似乎不为人所用,这个时节仍然鸿雁在云鱼在水,恬静的有些不像话了,和原城枕梦山多少有些相像,那这中间必然有什么其他相似之处。”年却升拈起一块小石子,向面前的一泓江水投去,溅起一朵澄澈的水花,“你看,玄门好些地方都有怨气,独这一片山清水秀,毫不沾染污浊之气,不成这儿是个世外桃源?就算是个世外桃源,也不能全无人烟吧。”
姜冬沉尚未开口,突然一声轰隆巨响,水面惊破,江水卷了两丈高,江间波浪兼天涌,一时水击三千里,万物无声。只有水花拍落宛如冬雷震震。在这一番惊天动地之中,有人御水而上,黑气覆面,白衣加身,周身萦绕着款款水蝶,正是星汐浔郎撞见的那只。不过这一切年却升和姜冬沉无从得知,等那阵震耳欲聋过了,年却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好大的阵势。”
姜冬沉站在身后一言不发,年却升忽然想起姜冬沉极少碰水,平日里沐浴都是极快完成。心头一丝担忧掠过,年却升回头问道:“哥哥,怕水?”
“是有点,见水多了,有些头晕。”姜冬沉诚实道。
俦侣已被浩大的声势惊醒,在袋中问道:“年公子,是否需要我出来?”
“不用,俦侣,这水妖可以驱动一江之水,可见品级极高,交给我们吧,若有万不得已,再议。”说着,将锦囊袋交给姜冬沉,严肃的神情瞬时温柔如水,“哥哥不要勉强,这里交给我,你且等一等,很快我就回来。”
“阿升,小心。”
年却升回头一笑:“那是自然。”
站在巨浪上的水妖歪了歪头,黑气依旧不散,冷声道:“此处玄门织江,属我座下,何人前来,打扰清净?”
年却升笑道:“风吹石子落入水中,我二人路过于此,无意冒犯。这位仁兄,咱们坐下谈谈?”
看不清水妖表情,但他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手中水蝶蓄势待发,道:“说谎。”
年却升对待这种情景一向不慌不忙,半分冷静,半分吊儿郎当,歪头笑道:“把你手上的小蝴蝶收起来,你看我什么都没拿,你这么凶做什么。我们好好说话,不动手行不行?”
姜冬沉离年却升甚远,水声滔滔,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年却升仍是一派的轻松恣意,松一口气,压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放下来。谁知这时,一只水蝶直直向年却升飞去,在他耳边炸裂开来,落出一片水花,沾在年却升衣袖上,瞬时结成了冰。
年却升闪身避过接二连三飞来的水蝶,一手从袖子中抖出匕首,啧了一声道:“你这人……我还没动手呢,你着什么急?我又没说要害你,先停手!”
水妖闻言真的收住手,语气是风尘之事沉淀下的默然:“你身上有很奇怪的怨气,加之你行迹诡异,我不可掉以轻心。”
“我行迹诡异?”年却升失声笑道,“你才是最诡异的好吧?”
方才水妖出的那几招,年却升已摸的七七八八了,只是心里疑惑的很,这水妖本是妖没错,可妖气不重,怨气却重的很,况且每一招打来,看似妖术邪法,近身时却像是有灵力加持。这一带灵力虽盛,但无被人用过的痕迹。如此情景,年却升一时也判断不出这水妖到了什么水平。
年却升抬手,传声告诉姜冬沉,这水妖身上的怨气像是自引上身,棘手得很,让姜冬沉不要贸然参战。水妖见年却升似在法印传声,偏头向姜冬沉望去。这一望突然性情大躁,挥手舞起数千只水蝶攻向姜冬沉。年却升一惊,大喊一声:“哥哥!”双指橙光向姜冬沉身后的柳树指去,喝道:“挡住姜冬沉!”
奈何柳树赋神过于笨重,一步一步向姜冬沉迈去之时,水蝶已如离弦之箭纷至沓来。姜冬沉拔剑相迎,偏生徒劳,水蝶攻势凶猛,东南枝寸寸冰封,眼看将要冻到姜冬沉手上,年却升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正要上前替他挡住,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树终于挡在姜冬沉身前。
瞧那边形势尚还安全,年却升转身面向水妖,手中匕首向他飞去,水妖毫不理会,闪身避过。匕首在空中打了个旋又回到年却升手中。年却升喝道:“你看清楚了!跟你打的人是我,你不要伤及无辜!”
水妖恍若未闻,手上攻势不减,那头柳树隐隐已有挡不住的架势,年却升回头向水妖望了一眼,径直踏水而上,挥起匕首要向他刺去。水妖听闻动静,不想废话,转身凶狠挡了一记,直将年却升从二丈高的水柱上击落。下坠之时,年却升欲待尝试赋神于水半空撑住他,让他不要摔得太惨,双指尚未发力,忽地落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那东西带他稳稳回到地面,正是姜冬沉的折扇。
年却升一口气尚未松完,突然发觉姜冬沉已出了柳树的保护区,大喝一声:“哥哥别过来!”可为时已晚,一袭水柱重重向姜冬沉击去,声势极大,如同击出了一记铜墙铁壁,直将他震入水中。
“哥哥!”年却升声嘶力竭,不知何时俦侣破袋而出,奋力拔出归期格住水妖击向年却升的水蝶,喝道:“年公子!去救人!”
年却升心知不能抛下他一个人,又实在担心得很,急忙问道:“他品级过高,你尚还虚弱,能不能撑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