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晚了。
你在那样的情况下让我知道,我就不能反叛了。
所以如今我的立场被默认是年家而不是你,我是年家遗人,唯一之幸存者。尉迟家的矛头就会向我指来,你包庇敌人,那你也要受我牵连。
事情发展到如今,便是无果。
白宿不再出声,过了许久,像是偏执地不肯认命一般,伸手抱住了年却清。
年却清一惊,望着前面透着夜色的窗子,嗓子有点发干地推开他道:“你自重。”
白宿反而将他抱得紧了,额头也抵在他后背上道:“你就纵容我这一次吧。”
我真的很累了。
年却清不再讲话,干脆眼也闭上。世界一黑,别的感官就分明,年却清甚至感觉身后渐渐渐渐透过他衣物暖到他后肩的体温有些发烫,灼得人心口疼。年却清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骤然转身,问道:“你发烧了?”
这一转身年却清正落在白宿怀中,年却清却好像并未发现自己已经陷入尴尬处境,还下意识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直到听见白宿一声轻轻的低笑,年却清才猛然反应过来,脸上一热,收了手。
最起码这一晚白宿不会让他再转回去了,伸手挡在他背后,轻声笑道:“我是发烧了,不过并不碍事,你就暂且让我抱一下,散散热吧。”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白宿都是一个言语极少的人,如此带着笑讲话更是少见。年却清听得发怔,一时间有点恍惚,讲话都没了底气,讷讷道:“放……放手。”
白宿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不必口是心非。”
年却清张了张嘴想要辩驳,终是哑口无言,低下头去。
他若真是一直这么抱着,那我今晚肯定都不再睡了。
可在白宿像从前一样轻拍着年却清的背哄他入睡时,他还是渐渐入梦沉沉。睡得比这些年任何一晚都安稳踏实。
好梦。
番外 旧信
这几天年却升和姜冬沉总听见床下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阮阮喵了一声,意思大约是说床下有老鼠。
但抓老鼠的事永远都不要指望阮阮,它比老鼠怂。
吃过晚饭年却升把床拉开,才拉了一掌宽的小缝,就见一个黑影嗖的冲过去了,但年却升比它快,也嗖地使了个定身术,在老鼠冲进旮旯之前将它定住,然后他把床缝拉的更大,向后伸手道:“哥哥,扫帚给我。”
可手伸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年却升一回头,见姜冬沉都快退到侧屋去了。
年却升失笑:“你这是……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怕老鼠。”
两人毕竟住山里,有老鼠也是正常,更何况以前也并不是没有过。——好吧,那一次姜冬沉说在侧屋做饭抽不开身,根本就没出来过。这一次不巧,姜冬沉无事可做,只能信口反驳:“我不怕的。”
年却升逗他:“不怕?那我不管了。”
“不行!”姜冬沉道,“你得把他弄走。”
年却升笑了,一翻身坐在床上:“那我要是不呢?”
姜冬沉道:“它不走我走。”
年却升心想哈哈哈哈他竟然怕老鼠,但碍于姜冬沉脸皮薄,最近小脾气也多,只招招手道:“你过来亲我一口,我就赶他走。”
姜冬沉犹豫了。
不是犹豫亲不亲,……可能是在犹豫,那老鼠会不会突然窜上来啃他一口。
姜冬沉一咬唇,飞快地走到年却升身边捧过他的脸啵了一下,然后就飞快地又退开了,靠着墙道:“你快点。”
年却升道:“叫声夫君来听听。”
姜冬沉道你别得寸进尺,但还是因为老鼠可怕,妥协地叫了一声:“夫君。”
年却升满意了,跳下床去拿扫帚,姜冬沉喊了声你等会儿,然后飞快地退进侧屋把门关上,隔着门喊:“现在你可以赶走它了!”
年却升无奈又好笑,但还是贴心的把老鼠扫的很远,顺便捡了个树枝变成小人,同他讲道:“抱着这老鼠往山里跑吧。”
然后小人抱着老鼠,绝尘而去。
年却升拍拍手,回家敲敲侧屋的门:“哥哥出来吧,我已经把它流放了。”
姜冬沉把门开了一个小缝,仿佛在观察敌情,过了一会儿他把门全打开,跟在年却升身边回正屋去。
年却升看把姜冬沉吓成这样,还是忍不住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
姜冬沉有点不好意思,耳尖红了一点,反驳道:“老鼠怎么了,……星汐连蝴蝶都怕呢。”
年却升闻言又哈哈哈笑了半天,笑道:“对对对,不只是蝴蝶,他是怕所有长翅膀的虫类。”
这些天星汐总有事没事就往年却升这儿跑,说是要避避风头。但是避什么年却升也不太清楚,就是有一个黄昏星汐出去跟人传声,年却升挡不住好奇趴在窗子边听了听,入耳先是两句:“‘我打死也不喝合欢红’和‘你那山上的虫子死不干净,我是绝对不可能会去的’。”
年却升正好笑他竟然怕虫子,就听见星汐大喊了一声:“滚!!你才怕长翅膀的虫子!”
年却升头也没转,就冲书案旁的姜冬沉叫道:“哥哥!快快快!画个蝴蝶,眼睛我来点!”
于是在没过一会儿,两人听见屋外的星汐啊了一声,只片刻他便跑进屋门,飞快道:“我不在你们这儿待了,告辞。”
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
也不知道他那座山上的虫子死光了没有。
年却升走到床边坐下,姜冬沉却在书案边站定了,指指床的靠墙之处:“你坐里面去。”
年却升看了一眼那个还没来得及拉起来的床缝,哭笑不得道:“哥哥,那里面已经没有老鼠了。”
姜冬沉将信将疑,仍然犹豫着不动。年却升无可奈何,弯下腰趴到那个床缝边:“我给你检查一下,真没有了。”
可这仔细一看,年却升竟在黑沉沉的床底下,瞧见了一封布满灰尘的信。
正是了,是一封白色信笺包好的信,只是拿起来看得仔细些,会发现那信笺已经泛出黄了。
姜冬沉连年却升趴着不动了,歪着头走过去了一点:“怎么了?”
年却升把那封信取出来,捏到床边拍去了上面的灰尘,向姜冬沉道:“我看到了这个。”
姜冬沉觉得眼熟,一时间却也说不出什么。他伸手把信接过来,却看到了自己的字。
姜冬沉有些讶然:“……诶?”
年却升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站在姜冬沉旁边,探过头道:“什么?”
姜冬沉道:“这好像是我写的。”
说着他看到这封信的第一行字,姜冬沉啊了一声:“是这个。”然后他转向年却升道,“我记得我当初是写过这么一封信的,不过酒醒之后信不见了,我还以为是自己喝断片,记错了。”
年却升拿过姜冬沉手中的信纸,转头要往床上坐。走了半步忽然又停下,转身把姜冬沉也抱起来,再回头一块坐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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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子年菊月初六,本为君生辰十之有八,然如今锦书无寄,音信无凭。但问一句,君可安否?
自君去,冬沉唯觉浮世厌厌,了无生趣。千欢渡虽是合欢已落,然山峦依旧,故居依旧,皓月长空,星辰万里,皆依旧。物是人非,冬沉独立于随君湖前,只觉凄神寒骨,悄怆幽邃。无人于风中以体温暖我,背后拥我。从前觉千欢渡夜中青峦皎月甚美,如今看来,皆失颜色。
中秋之日,冬沉请父亲亲笔题君名于族谱。如今君已是姜家弟子,冬沉之父母亦为君之父母。九九重阳,不问君身在何方,还望远归,与冬沉共同尽孝,可好?
当日,长命锁裂,法印黯然。冬沉心中如有雷霆万钧。传声,无果。传灵,无果。心急如焚。不日年家遭难,其景甚为惨烈,声亦怆然。时有刀枪鸣剑,楼阁崩摧,喧嚣呻|吟,隔一重结界入冬沉耳。交战时年家边界有兵戎把守,不得入。战毕,入之。年家上下,无故人身影,心中不知或悲或喜,寻人无果,前路迷茫。
其后几日,神情恍恍,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午夜梦回,眼前尽是君之明媚笑颜,触之,不得。梦醒。屋中尽黑,唯有点灯作待游子归状以为慰藉。只惜,终是自欺欺人。
如今已是深秋。菊月一过,寒冬便至。最后相见时君仍着夏衣,夏衣内里唯一细薄中衣而已。在外游荡,无归故里。冬沉念你对衣食多加挑剔,类类种种皆于家中备好,冬沉也在家中备好,只待君归。
君可知,一去后冬沉再无晴阳日,万千阴雨是离情。
阿升,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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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却升看完信,就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有些嗓子发干地开口道:“哥哥……你这最后几行字,不端啊……”
这是年却升感动的时候找话说的惯用句式,姜冬沉了然,无谓地接下他的话道:“我只是醉时不端,你不管醉不醉,都是那样。”
年却升把信装好放在一边,想了想又将信取回来认真放进衣里。转过头去扒拉姜冬沉的衣服道:“我那两封信哥哥还留着吗?”
姜冬沉道当然,说着打开他的手,将他解开的衣扣又系上:“你就不能不说着说着话就动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