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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天不足 (鹤万川)


  章家在巨擘如云的C市不过算是个小康线以上的家庭罢了,开了三五家连锁的店铺,赚的钱足够在寸土寸金的C市买上两套房子,于是章忠志还学起那些大家大族的家主起来,在外头养了个小三——阮亚杏,还包了个女大学生。
  甚至还拿捏起身份来,让阮亚杏和那个被包养的女大学生喊他“老爷”,野心昭然若揭,却又行事张扬惹人耻笑。
  弘灵玉正在心里慢慢地捋着各种信息,忽然大腿上传来一阵揪心的痛,他身体反射性一抽,膝盖撞上桌底,霎时疼的他弯下了腰,嘶嘶的抽气。
  桌子对面的两人都是一愣,阮亚杏“腾”的一下就弹了起来,绕过桌子摸了过来,从荷包里掏出一瓶速效救心丸,不由分说掰开弘灵玉的下巴就把药塞了进去,手还轻轻拍着弘灵玉的背替他顺气,眼里泪花汪汪:“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别吓妈妈啊。”
  这副为亲子心痛着急、潸然落泪的慈母形象如此到位,仿佛刚刚下狠手掐弘灵玉的根本不是她。

  ☆、第三诊

  章忠志显然不知弘灵玉这样是被因为突然被掐,还以为他当真是心脏病犯了,脸色也有些严肃:“小秋最近状态怎么样?还没有找到匹配的心脏源吗?”
  说道这个话题,阮亚杏直接哭了起来,近五十岁的人,却仿佛二十出头的少女般梨花带泪,瞧上去很是柔美,惹得章忠志心疼:“老爷不知道,合适的心脏源哪里有这么好找,我托了人去全国各地给小秋找,至今却也没有等到好消息,花点钱也就算了,主要是看他这样,我这个当母亲的……”阮亚杏忽然一哽咽,捂着口鼻说不出话,眼泪簌簌往下掉。
  章忠志忙一把把人揽住,手臂带着阮亚杏的腰把人拉到身前,凑到对方耳朵边上低声哄着:“别哭别哭,小秋还年轻,继续找就是了,明天我再给你打一笔钱,你多找几个人,好好找找。”
  两个人就这样腻成一团,把餐桌上还弯着腰,发着“心脏病”的弘灵玉晾在了一边。
  这就是阮亚杏还打电话给弘灵玉这个儿子来宅子里吃饭的理由。
  对章忠志,阮亚杏一直装作亲力亲为悉心照顾儿子的模样,好让对方来的时候深知自己的不易,套一笔钱。
  而这些章忠志以为用来给弘灵玉寻找心脏远的钱,其实都变成了包包和各种奢侈品,好好地摆在二楼本应该给弘灵玉的房间里。
  等到章忠志一走,阮亚杏就会毫不留情地把弘灵玉扫地出门。
  哥哥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呢?
  初次在这个陌生的身体里醒来,意识到对方竟然是自己的孪生兄弟,进而接管这些回忆的时候,弘灵玉是这么想的。
  可随后他又会自嘲地想,至少哥哥有自己健全的思想和人格,面对这些遭遇也能淡然处之,和哥哥相比,从前那个在弘家挣扎求生、愚蠢无知的自己,显然差劲多了。
  弘灵玉忽然失去了胃口。
  “父亲,母亲,我有些不舒服,我去一趟医院。”
  阮亚杏未料到他会这么拆台,却又必须完成贤妻良母的人设,只有咬着牙强撑出笑容:“要紧吗?我同你一起去?老爷,你看……”
  章忠志看着自己的情妇和私生子,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见弘灵玉打断阮亚杏道:“不用了母亲,你们饭还没吃完,我可能有点感冒,去开个感冒药而已。”
  阮亚杏看了一眼章忠志,有些放心不下的样子,却被章忠志一把捧住手,拍了拍手背:“听孩子的。我相信他。”
  阮亚杏这才好似放下心来,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还朝正往门口走去的弘灵玉叮嘱:“你多穿点衣服,把我新给你买的围巾和大衣都穿上!”
  这一瞬间,弘灵玉几乎要笑了。
  自从十八岁被阮亚杏扫地出门,对方每个月就只给弘灵玉一千块钱的生活费,还是弘灵玉自己争气,在网络上做了些德语翻译的活儿,自己赚齐了学费和生活费。
  而这件大衣和围巾,是弘灵玉年初的时候,拿着辛辛苦苦赚来的稿费买的。
  和她阮亚杏又有半毛钱关系?
  住进章代秋躯壳的弘灵玉这一刻忽然冒出一个疑惑。
  哥哥,过去的那年你为什么留在这里?你是还在期待什么吗?
  子虚乌有的母爱还是根本不存在的父爱?
  既然你下不了这个决心,那我替你下好了。
  出了小区,搭上出租车回了住所,弘灵玉简单收拾了一下为数不多的行李:几件冬衣,几件春衣夏衣,三双鞋,一些洗漱用具,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些心脏病的药物,一张银行卡一张储蓄卡,一张身份证。连一个21寸的行李箱都装不了一半。
  出租车司机仍在楼下打表等着他,等他上了车之后便照一开始说好的,送他往城西的火车站去了。
  他心中并没有目的地,到了城西之后随手找了一本宣传手册,看着上头宣传的某个民风淳朴,风景上佳、人迹罕至的小城,就这样定下了下一站。
  弘氏老宅中,极低的气压已经持续了有一个月。
  距离原本的弘氏大少弘灵玉骨灰入土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骨灰入土第二天一大早,弘氏二少,弘卓真正的亲子弘夏轩就拎着行李箱回了远在欧洲的学校,一声招呼都没有同弘卓打。
  这日深夜,管家钱伯端着温茶敲开书房的门,轻轻把茶杯放在低头看文件的弘卓手边。
  外头的窗户正开着,偶尔有风吹进来。
  钱伯看了一眼,觉得窗户开的有些大,况且夜风最凉,容易寒气入体,于是他走到窗边,想把窗户稍稍关小一些。
  此时正好风过,穿堂的微风从窗口一路吹到弘卓桌前。
  一缕清甜的奶香味就这样被风裹挟着带到他鼻尖。
  弘卓下意识就往房间另一头的沙发上看过去。
  可惜那里空空荡荡,别说人了,连一个凹陷都没有。
  “钱伯,你喝牛奶了?”弘卓握着鼠标的手挪了开,顺手就揉上了太阳穴和眉心,有一缕捉不找的烦躁盘踞在他眉心,直让他把眉心捏出一道红痕来。
  钱伯关窗的动作一顿,脖子僵了一下,心中斟酌了一下,没有解释,只是轻轻叹息一声,走回桌边,端着托盘又出去了。
  房中安静如初,可弘卓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文件了。
  他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外头略带凉意的空气,却依旧没能抚平心中的焦躁。
  好在这些文件并不是最紧急的,等到明天处理也来得及。
  弘卓看了两眼夜色,心中始终安定不下来,脚好似自己有意识一般,走到了沙发边坐了下来。
  真皮的沙发略微有些凉意,却足够柔软,即便是身高有一米九、手长腿长的弘卓坐进来,也舒服的恰到好处。
  弘卓展开长腿和手臂,往后倚靠在沙发上,放松了肌肉。
  但没过多久,他又睁开眼睛,起身在书房里走了个来回。
  即便是书房中明亮柔和的灯光,也不能缓解他逐渐沉下去的脸色。
  这个弘氏老宅中他呆的时间最长的房间,此刻竟让他越呆越烦躁。
  仿佛忽然少了某样让他批阅文件缝隙间能有所寄托的东西。
  三十五年来第一次体验这样没来由的烦躁感,弘卓直接走出了书房,左拐往自己的卧室而去。
  可这一夜,迷迷糊糊到了后半夜他才面前睡着,基本不做梦的他这次在梦里看见了满世界的光怪陆离,可当第二天一早钱伯请他起床的时候,他却根本记不起昨夜梦里到底有什么。
  今天在弘氏一楼等着弘卓的,却不是他的特助肖正平,而是专门替他打理黑道生意的手下,纪稻恭。
  “家主,上次刺杀您的三个人抓到了一个。”
  弘卓眸子里温度骤降,开口时的嗓音冷的几乎可以掉下冰碴:“剩下两个呢?”
  纪稻恭连忙回答:“已经追踪到下落了,一个现在在非洲马拉维,另一个跑到了冰岛。”
  弘卓微微颔首继续问:“人在哪里?”
  纪稻恭说:“在地下室里。”
  地下室是个隐晦的说法。
  弘氏几百年历史,从封建王朝还在的时候弘氏就已经是显赫贵族,私宅颇为豪华壮观,庭院小溪山石甚至是地牢都一应俱全。
  后来进入新时代,为了不掩人耳目,弘氏顺应潮流推掉了老宅,在原来的地基上盖了新式建筑,但原本的地牢、挖的内宅小溪却全部都保留了下来。
  而纪稻恭所说的地下室,便是地牢了。
  几口喝完一碗粥,弘卓擦了擦嘴角,领着纪稻恭和几个手下直接去了地牢里。
  地牢中灯光昏暗,除了牢门是最坚固先进的金属,其他条件全部极差。
  毕竟阶下囚是不需要被人道对待的。
  带着一身冷意,弘卓几步就走到了最里一件牢房。
  里头的人手上一副手铐,脚上一副脚铐,身上一圈一圈的绳子将他牢牢绑在椅子上。对方头发凌乱,眼神迷茫,脸上还不乏青紫,可见已经被好好“招待”过了。
  “问出什么了吗?”看着里面的人眯着眼睛试图辨认来者,弘卓微微侧头问纪稻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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