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只能看着而已。
“章代秋,过来吃药。”医生每天都准时过来喂他吃药,各种的大大小小的不知道是什么品类和名字的药,一次性他就要吃上五到十颗。
弘灵玉无动于衷地坐在窗台上,任由医生拉过他抱着枕头的手,把药送到他手里,然后看着他放到嘴里,再递给他一杯水。
只是今天医生递水的动作慢了一点。
嘴里的药多含一会儿就会有些犯苦,他扭头看了眼医生,想要知道为什么还没给他递水,却发现今天医生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对方也是一身白大褂,头上戴着帽子,脸上口罩盖住整个口鼻,只留下一双眼睛。只是对方背脊格外笔挺,白大褂的袖子在他的胳膊上有些短,露出里头一小截衬衣,略微有些违和。
弘灵玉下意识盯着对方递来水杯的手,看着对方手臂抬起,他刚要去接水杯,却凭着窗外投进来的阳光发现对方袖口底下的手腕上有只手表。
他接水杯的动作就这样一顿,整个人往后一缩,抱紧了怀里的枕头,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呼吸却已经急促了起来,头也埋到枕头里。
水杯砸在地面,瞬间四分五裂,里头的水溅了对方一裤腿。
医生立刻上前检查弘灵玉的情况,而弘卓看着章代秋蜷缩起来的纤瘦背脊,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回忆起了另一幕。
那是几年以前的一个夜晚,似乎是弘氏老宅的电路出了些问题,无法正常用电,他就出去住了几个晚上。再回宅子书房里处理公务的时候,听见自己书房的小隔间里头居然有声响。
他那时以为有人闯到了自己的地盘,枪都捏在了手里,耳朵贴到门上的时候却听见了虚弱的、极轻的呜咽。
听声音,像是他的养子弘灵玉的声音。
于是他打开门,看见正对着小隔间门的角落里,弘灵玉抱着一枚枕头,脑袋深深地埋在里面,露出的后颈皮肤几乎同枕头的布料一样惨白,他的衣料紧紧贴在背后,部分已经被汗濡湿,描绘出对方格外纤瘦的、一节一节都能让人看清楚的脊骨。
“弘灵玉?”他就这么喊了一声,角落里发着抖小声呜咽的少年便如同终于找到了救赎,惨白着脸昂头迎光望向自己,眼中积攒许久的泪珠骤然落下,张了张嘴,小声唤了声父亲,晕厥了过去。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背脊,同样的颤抖。
弘卓后退两步,竟然像是落荒而逃一样离开了病房。
他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用力拧着眉头,一只手扶着额。
他这一年从回忆里找出许多事情,原以为自己记得的事情很多,可这一刻才突然觉得,自己记得的也许不是很多,而是——太少了。
那一次弘氏老宅停电,他出去了多久?弘灵玉在书房的小隔间里又被关了多久?
两天。
两天两夜。
弘卓用力地搜寻着回忆,大概确认了时间。
为什么两天两夜都没有人发现自己书房里关了个人?
可这个问题,只有弘卓自己最清楚。
自从早年有两个投靠了别家的叛徒潜入他书房想要盗走资料,他的书房就成了整个弘氏老宅上下戒备最森严的地方,除了他自己和老管家钱伯,还有自己带着进去的弘灵玉,再没有第四个人可以进去。
除了钱伯,没有任何人有机会发现弘灵玉被关在里面。
而钱伯那时被他打发走先处理老宅电路的事情,那时弘灵玉正在书房小隔间里睡觉,他全然忘了此事,钱伯一走,他也就走了,完全将小隔间里的弘灵玉忘在脑后。
他后来问过一句钱伯,钱伯却一脸内疚的自责说,他不知道弘灵玉在小隔间里,还以为弘灵玉跟着他走了,才没有去检查小隔间。
如今想起来,真正要为这件事自责内疚的,又哪里该是钱伯呢?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里的文发到了这章我才发现,我的男主的第三个字【山冥】似乎被JJ这个傲娇受吞了…………算了,那就叫弘卓吧。【佛系阿鹤路过……】
☆、第十诊
没过几天,谭敏歆又来了。
她这次来,除了随身的笔记本,还带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些绘画工具,几个简单的小乐器,一个笔记本电脑,一本原版德语书,还有一个平板电脑。
她发现弘灵玉的状态比起抑郁倒更像是自闭,他隔绝了自己的一切对外感官,不思考、不回应、不感受、不好奇。
虽然不知缘由,但大概可以猜测到他在本能地把外部可能会伤害自己的一切东西从感官中撤离,却也在彻彻底底地把自己从世界中孤立。
她向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让对方放松心情。
于是她向弘卓?打听了下对方可能会喜欢的东西,又凭感觉拿了几样别的东西一起带来。她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地在窗台上摆开,带着鼓励的笑容看着弘灵玉。
弘灵玉一眼也没有看他,目光在那本原版德文书上停留一瞬。
他还需要继续工作,继续翻译,养活自己。
可手刚伸出,他却突然想到自己现在被“抓”了回来,没了自由,赚钱也没有用,于是动作又僵住了。
好半晌,他的目光才扫过面前的一排东西,停留在了那些画画工具上。
他拿走了那些彩铅和画纸。
后来的一整天,弘灵玉都安静地窝在窗台上,扫一眼外头的医院花园,再低头在本子上涂涂画画。
总算是有进展了。看着专心画画的弘灵玉,谭敏歆松了一口气,也不说话,安静地看着自己之前的笔记,偶尔抬头看一眼窗台上的人。
心病总归是急不来的,先让对方慢慢熟悉自己好了。
到了吃药的时候,上次跟在医生身后来的人又是穿上白大褂跟着进来了。
只是对方这次却没有冒进地递水给他,只是远远站在离窗台一两米的地方。
他不靠近,弘灵玉便也当没有看到他,机械地吃药喝水,然后低头继续涂涂画画。
弘卓?也不多留,等他吃完药,医生走的时候,也跟着消失在了房间里。虽然瞧着极为冷静,目光却一直暗中紧锁弘灵玉,偶尔会贪婪却克制用眼神描摹他的侧脸。
谭敏歆注意到,虽然弘灵玉对对方没有反应,但他前后背脊的紧绷程度显然有着鲜明的对比。跟他们二人的第一次见面相比,只是紧张一下而已,比激动到心脏病发好太多了。
离开病房之后脱下白大褂的弘卓?脸色有些难看。
照这样的进度,他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和章代秋以正常人的方式交流,搞清楚对方为什么怕自己。
于是弘卓?几乎每天都要催促谭敏歆加快速度,撬开“章代秋”的嘴。
只是弘灵玉显然比谭敏歆此前接管的任何病人都要棘手。整整一个月,她朝九晚五地陪在病房里,无数的问题和试探全部都石沉大海,对方从来没有回答回应过他的任何话。
她唯一听到对方开口的一次,还是对方主动说:“我想下去走走。”
弘灵玉一个多月没有说话,开口的嗓音略微有些嘶哑,却仿佛响在谭敏歆耳边一样不容忽视,她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就打了个电话给弘卓?,一反平日里气场被对方压制的憋屈,毫不客气地说:“我的病人要下楼走走,你跟门口守着的两个二愣子说一声。”然后就把电话公放,对着两个保镖。
三秒的沉默之后,电话那头说:“随他去。”
然后谭敏歆挂断电话,昂首阔步地走回窗台对弘灵玉说:“走,姐姐我带你下去走走!”还十分阔气地一拿包,计划着:“顺便带你去喝个奶茶,整天窝在房间里都要长霉了,趁这个机会你刚好活动活动。”
弘灵玉眸光闪了闪,没有拒绝,穿了件薄外套就跟在谭敏歆身后往外走,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见跨出一只脚而没有被拦住的时候,他才放心往外走。
“你们不能不跟着吗?还怕我把人弄丢了啊?”走进电梯的时候,看见两个保镖也要跟着过来,谭敏歆很是头疼地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两个保镖却耿直地摇了摇头,其中一个认真回答:“不是,只是保护安全而已。”
……呵,直男。
谭敏歆在心里嘲讽着,这两个保镖她和章代秋是躲也躲不开,甩也甩不掉了,那就干脆装作没有看到好了。
按照谭敏歆的计划,她准备先带人去医院门口走一圈,买杯奶茶或者咖啡,然后再带着人找个凉快的地方,让对方坐一坐,晒晒太阳,随心所欲画个画。
万万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弘灵玉走到医院花坛的长椅这里的时候,居然一屁股坐下来拿出本子,任她怎么说都不肯走了。
“……??”
于是她只能自己去买奶茶。
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每一天他们都会这样下楼画会儿画,谭敏歆再给人买杯奶茶,有的时候也是果汁。
这一天,弘灵玉正晒着太阳眯着眼睛随手涂涂画画,突然听见谭敏歆凑过来看了一眼他的画,然后感叹:“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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