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抬头看着墙壁上那个一头卷毛穿校服的小男孩儿。
“是蒲龄吧,我肯定没猜错。”周洋说。
“我那是乐意。”宫野说。
“那你怎么不把我也画上去?”周洋看着他。
“你我不乐意。”宫野说。
“这不就得了,你就是喜欢他啊。”周洋说。
“你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宫野啧了一声。
“爱情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好吧,”周洋往他肩膀上甩了一巴掌,“你要是真当他就是一关系普通的邻居弟弟,薛信整他你干嘛替他出头,还有之后那么多事儿,啊我想想还有什么,啊对对,你这么骄傲一人,居然向王雷那逼低头,你说,这要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你能这么干么?”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脑子清楚了不少。”宫野点点头。
“那是,”周洋十分得意,“情感大师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滚吧,我一个人待会儿。”宫野说。
“......”周洋慢吞吞地起了身,指了他一下,“翻脸无情。”
周洋走之后,宫野一个人在台阶上坐了半天。
嘴上叼着的烟都没留神抽,一大截烟灰掉下来落在他的外套上。
喜欢蒲龄?
是么?
宫野愣愣地把烟从嘴上拿下来,扔到台阶上踩灭了。
是啊。
他终于明白在救助中心的时候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喜欢。
我喜欢你。
不管你是不是上了一个好的大学,这些和我没有关系。
我只是喜欢你。
喜欢你而已。
太阳快落山了。
蒲龄把手里最后剩的一张传单折成个小船,趁去厕所的间隙塞到了垃圾桶里。
他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
很冷,但是清爽了不少。
蒲龄吸着气,从镜子里看自己湿淋淋的脸。
背后有个脑袋一闪而过,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蒲龄皱了皱眉,不知道最近是自己疑神疑鬼,还是真的有人在偷窥自己。
他从兜里抽出纸巾,胡乱擦了一下脸,然后转身大步追了上去。
没追上,只捕到了个背影,是个男的,穿了一个黑色羽绒服,个子挺高,很普通的一个背影。
大概只是来公共场所方便的路人。
蒲龄叹口气,觉得是真想多了。
晚上照例去便利店。
蒲龄坐着无聊发呆,有人掀开布帘进来。
蒲龄以为是宫野,抬了下眼,结果不是。
那人穿了个黑色羽绒服,戴着口罩,在店里打圈儿似的晃着。
蒲龄盯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最后这男的从货架上拿了包烟,扔到收银台上:“结账。”
蒲龄拿过烟,刚扫了一下,男人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趁夜打劫?
蒲龄下意识想甩开他,没甩成,没好气道:“你干什么?”
眼前的人慢慢松开了他的手臂,然后伸手扯掉了脸上的口罩。
“你......”
蒲龄刚想说话,一抬眼看到他的脸,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小龄,”男人眼睛有些红,嘴唇抖了一下,“我是爸爸。”
蒲龄有些没站稳,一下子往后跌去,后背撞上墙壁。
“小龄......”
“别叫我。”蒲龄缓了口气,打断他,“先别说话。”
“你想不想爸爸......”男人大概是想扶他所以伸了手,又颤着声音道,“爸爸很想你......”
“我他妈叫你闭嘴!”蒲龄吼了一声。
男人被他吓了一跳,伸出一半的手缩了回去。
蒲龄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强行抽除掉了一样,整个人止不住地腿软,他费了很大努力才没在他这个亲爸面前两腿一软跪下去。
眼前这个男人,是他很多很多很多年没见过的,他的生父。
蒲龄抬眼看着男人,男人的五官和记忆里的脸重叠。
从小就不断地总有人说蒲龄,说他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亲妈,最像亲爸。
连脑袋上的那点儿卷毛,都是遗传的他爸。
蒲龄调整着呼吸频率,直至呼吸平稳。
他抬起手,指了一下门外:“出去。”
男人脸色变了变,看着他道:“小龄我是爸爸啊!”
“我没有爸,”蒲龄指着门,“出去。”
“你......”男人皱了一下眉又凑过来,“我知道这么多年都没来看你,你心里恨我,我都可以接受,但爸爸是真的很想你,你都长这么高了,你搬过来和爸爸一起生活好不......”
“我报警了。”蒲龄拿起手机看着他。
“小龄你干嘛呀!”男人伸手就要抢他的手机。
蒲龄和他身高相当,躲了过去。
“白天在少年宫广场,是你吧?”蒲龄盯着他问,“不止一回?也是,你都能找到这儿来了。”
“是,爸爸去看过你,你每周都去那儿发传单,”男人皱皱眉头,看着他道,“你妈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孩儿干这么多兼职?她怎么当妈的?”
“这事儿和我妈没关系,你少扯到她身上去。”蒲龄冷着声音道,伸手往兜里摸了一下,把军刀扔到了收银台上,“出去,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男人看了眼军刀,咽了口口水道:“爸爸,爸爸明天再来看你。”
等男人掀了帘子出去之后,蒲龄才结结实实吐出一口气,浑身一软,整个人坐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鞠躬感谢!
☆、30
宫野摘掉面罩,看了眼贴在一边的手稿,皱着眉搓了搓后脖颈。
总感觉缺了点儿意思。
蒲龄当初塞给他的那张纸上的比赛,要求涂鸦创意完全原创,而且还得自选一个主题。宫野在提供的主题里看了一圈,勉强也就认识个“环保”,就选了“环保”。
二楼除了画着蒲龄的那面墙之外,边上还有一面空着的,宫野就在上面练习。
他停下来抽了根烟,摸出手机看了眼,都十二点半了。
这会儿蒲龄估计早就回家睡......
楼下突然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响起来,吓了他一跳。
宫野扒着楼梯栏杆往下望,一楼楼道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起来,他明明记得上来之前关掉了的。
闹鬼?
宫野掐了烟,抬脚下了一层台阶,继续扒着栏杆看。
又是砰的一声。
这鬼还没完了。
宫野叹口气,刚想说话,却听到有人很低地骂了句操。他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坐在一楼的台阶上,脑袋埋得跟鸵鸟似的,地上还乱扔着几个捏扁了的啤酒罐。
“蒲龄?”宫野喊他。
鸵鸟猛地抬头,然后转过身子,很吃惊地看着他。
“你......”宫野看着他发红的眼角,皱了皱眉,“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蒲龄说话还带鼻音。
“我练习啊。”宫野说。
“练习......什么?”蒲龄有点儿迟钝。
“涂鸦,”宫野晃了晃手里的稿子,“不你让我去参加的这比赛吗。”
“我只是建议,”蒲龄任何时候都不忘记嘴硬,“又没说让你去,我让你去你就去?”
“对啊,你让我去我就去啊。”宫野点头,朝他走过去,“怎么到这儿来了,还喝酒?”
“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会儿,”蒲龄叹气,“我以为你不在这儿。”
“那太巧了,我就在这儿。”宫野笑了一下。
蒲龄看了他一眼,很少见地没顶回去。
宫野踢开那几个罐子,挨着他坐下来:“你......”
话都还没说完,整个人突然被人一把抱住了。
鼻尖飘过一股啤酒的清香。
宫野愣了愣,转了一下脸,余光里是蒲龄的那一头卷毛。
蒲龄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手臂搂他的后背搂得很紧,像是要努力抓住什么似的。
宫野慢慢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
“让我抱一会儿,什么都不做。”蒲龄在他耳边轻声说。
宫野没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的肩膀上用手指打着节拍。
蒲龄身上有一股很特别的味道,是那种介于男孩儿和男人之间的清洁感,有点儿像薄荷,也有点儿像消毒水。
宫野忍不住挨近他的脖子间闻了一下,闻完觉得自己有点儿变态。
幸好蒲龄这会儿应该光顾着专心难过,发现不了。
又过了一会儿,蒲龄才松开他,闭了闭眼道:“你刚闻什么?”
“......”宫野心虚道,“我没闻。”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突然抱你?”蒲龄看着他。
“你不想说,我为什么要问。”宫野也看着他。
蒲龄深吸了口气,抬眼看着前面墙壁上的圣诞树,眨了一下眼皮。
“我爸来找我了,”他转头看宫野,“说要我搬过去和他一块儿住。”
“你爸?”宫野皱了皱眉。
“我没跟你说过,我五年级的时候他和我妈离了婚,我就来了这儿。”蒲龄说,“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今天他来找我了。”
蒲龄说话的时候很镇静,但眼睫毛抖得厉害,估计情绪还比较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