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熹有这个意识,他得和秦晙尽快离开,把舞台交给真正想借事唱戏的人。
薛伯允说他来晚了,没准他是故意的。喻熹瞧着薛伯允,后者额角和鼻翼根本没出汗,却拿条手绢装模作样,再看他神色从容,很有信心的样子,似乎是对某件事有十足的把握。
“好。”秦晙抓过喻熹的手腕,向众人展示伤口,“我听所长说,伤人的利器是一根合金材质的细镜架,毕竟是金属材质的,我现在带这孩子去打破伤风。”
话音刚落,薛伯允马上就接话出声了:“对对对,额,小喻同学,你快先去打一针破伤风,这可万万不能马虎啊!”
“所长,不打扰您忙公务了。各位,我们先走一步。”
曾谷还想说话,秦晙却很干脆的领着喻熹踩出了门。
他最终没阻拦,有很多原因,而其中一个是,姜书记此刻也想让秦晙快点“出局”。
......
二人一路折回办证服务大厅,秦晙停下脚步,转身把纸包递给喻熹,可喻熹迟迟不伸手。
“你那个同学他爹,他当众交付大额的赔偿金,实质上也是想做给姜言怀和曾谷看。”秦晙抓起喻熹的手掌,“拿着吧,回头要是想退给人家...退不退,退多少,这随你。”
喻熹想想,又觉得秦晙说得很有道理,他接过,紧绷的神经松了半截,“那...我不用做笔录了?”
秦晙闻言一笑,嘴角有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嘲笑谁,“用不着。我当时进去先拉着曾谷单独聊了聊,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周末之所以会亲自到所里来,是因为他接了一通电话。是他的直接上级,区公安局局长的电话。”
“嗯?跟他说了啥?”
“上头指示了,这事在过程上可以吓唬吓唬小朋友们,但结果务必要当作普通的民事纠纷进行处理。”
“是...姜书记......?”喻熹猜测,估摸着是姜言怀找那个公安局局长打招呼了。
“嗯,应该是。”
呵呵,他的动作倒是快。
他俩站在大门口的阴影下,秦晙觉得这事有点意思,便继续同喻熹分析,“曾谷挺为难的。因为这事的性质只是影响非常轻微的普通治安事件,连一个受轻微伤的受害者都没有,呃...好吧,姑且你就算是受了轻微伤吧。”
喻熹抬胳膊看看那个惨白惨白的纱布,有点哭笑不得。
“所长为难在什么地方呢,上面交代了,他自然要过来做样子。但是,真要严肃起来,毁坏财物......我问过了,那副眼镜,远不止五千块。这事如果你那同学真想追究,可能还有点小麻烦。”
“所以曾谷在等,等你同学他父亲的一个表态。”
“当然,后边就是他们两家唱戏了,怎么具体处理是他们的事,你也不要忧心了。”
喻熹点点头,慢慢跟随秦晙的脚步走下高高的台阶。
看薛伯允的态度......这么说,这事一定能以一个很和谐的方式处理干净。
喻熹瞬间松了一大口气,转而没个正行,“哥,您脸面真大。”
“是家父的脸面大。”秦晙一笑,摇摇头,两人朝院外走,“曾谷是军转警,他好些年前是我家老爷子的兵。”
喻熹一听就懂。难怪秦晙在里头独独一个外人就敢表现得那么强势,也免了自报家门,然而他这波操作反倒显得人家一个一所之长,办事的气势不足。
“哥,太耿直了吧,这点不好,这很影响您混江湖啊。”说完喻熹就哈哈大笑了几声。
“说什么呢,我们有规定的,不能随便脱离组织混江湖。”
“哈哈哈哈哈哈...”喻熹这下笑得更夸张了。
两人一前一后踏出派出所行人通道的那扇小院门,喻熹转念一想,又道:“哥,我觉得姜书记把这件事处理妥当了,回头要做的第一件事指不定就是查你的来路。”
秦晙倒无所谓,他掏出车钥匙,“让他查呗,我看他的手能伸多长...”
“真伸过来了,剁手。”秦晙不轻不重的咬字,脚下停住了,喻熹也跟着停下,愣了一下。
秦晙忽然一下子又笑了,他抬手拨了拨喻熹头顶的几绺毛发,“你想那么多做什么...这么热?头发都汗湿了,要不要这么紧张啊你?”
“哎呦不是,我就...”
不远处传来的熟悉声音直接中断了喻熹的解释。
只听那人道:
“喻熹。”
......
被警察叔叔带回派出所时喻熹没害怕,那个所长说需要做份笔录时他也没害怕,面对传说中虎狼一般的姜书记时他也没害怕。
这些都是第一次干的非常规的事。
可现在,席澍清只是一如往常般,无波无澜地喊了他的名字。
他就觉得自己吓得魂都丢了。
安心又惊惧。
喻熹僵硬地转过身,他的第一反应是把左胳膊往身后拐,想把划了条口子的手臂藏好。
欲盖弥彰。
席澍清仿若没看见,上前拉过喻熹的右手,把自己的车钥匙放到他掌中,顺便把人带到自己身后。
他伸出手,边跟秦晙握手。
“秦先生,您好。”他淡笑着说。
“您好,您是...喔......您好您好,老褚跟我说的律师就是您吧。”秦晙扬扬眉尾,初次见面,还挺客气。
“嗯,鄙姓席。这是我的名片。”席澍清仍旧是面带笑容,递出自己的名片。
秦晙来派出所的半路上主动跟褚陆之联系过,当时他的本意只是想挨个告诉圈友们,原先约着一起玩儿的时间得推后了,因为他要临时出趟门办个事。
结果褚陆之多问了一句,问他要去干嘛,于是秦晙就随口一提,说去派出所捞小喻。没想到对方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似的,口吻变得异常焦急,揪着盘问了他一番。最后褚陆之沉吟片刻,说稍后会联系一位专业的律师前往。
秦晙就嗯嗯嗯几声潦草回应了,没想到褚陆之真找了个律师。
秦晙端详着眼前的男人,文人相文人骨。脸可以整,一个人的举止和谈吐也可以在短时间内进行效仿,成功伪装,可作为窗户的那双眼睛多半骗不了人。
尘世的锋芒尽数潜伏在他透彻的眉眼下。
然而掖不住,露出来的却只是谦和与雅量。
喻熹听着看着眼前这俩男人的互动,他根本来不及想席澍清为什么会在此时出现,他的脑海起了一场迅猛的海啸,有所向披靡的狂风巨浪眨眼碾过他。
可他却只能留在原地,动弹不得,也不能让眼前的人知晓。
在开始与秦晙的进一步对话之前,席澍清对喻熹说:“去我车上等我。”
喻熹根本不敢抗旨,只能一步步艰难挪开,根据钥匙上的车标和对车牌记忆的大概印象,找到了席澍清的车,开锁,乖乖上副驾并腿坐好,把钥匙放在中控台上,打开通风系统,再系好安全带。
他能察觉出,席澍清生气了。
(生气了...
老席脑海里也起了场海啸。
必须得捉回去(***###
76、吵架。
席澍清为什么会生气,喻熹心知肚明。
这个男人的脾性他现在多少也是清楚的。
席澍清厌恶一切不自爱、不自重、不懂得自我珍惜的行为,所以他肯定是见不得他使自己受了伤。
喻熹抬起小臂直勾勾地瞅着那块越看越觉得碍眼的纱布和其下端足有十公分长的红肿划痕,只恨光阴不能倒流。
从事发始至席澍清出现的前一秒,喻熹的脑子里从没想到过席澍清这个人。因为,首先,不是他闹的事,他没去给自己惹出什么麻烦;其次,他觉得自己受的伤只是一点很轻微的小伤,换句话说,他其实并也不认为自己吃了什么大亏。
至于他会含含糊糊同意秦晙抽空赶过来,仅仅是因为当时他担心姜家的人会抢占先机咄咄逼人,他希望秦晙的介入能暂时稳住走向未卜的局面。
可作为局外人的席澍清,关心则乱,喻熹清楚,席澍清现在肯定是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些什么误解。
喻熹把薛伯允给的纸包随手放进储物盒里,然后把脑袋凑近通风口,抓着头顶几绺粘在一块儿的发丝,慢慢风干。
接着他抽出几张湿巾擦脸擦手,企图把自己捯饬得稍微干爽一点。
是,这的确是他人生第一次被卷入这种事情中,还进了派出所,但并不是完全像秦晙说的那样,因太紧张而出汗,这大下午的,他的确很热。
可席澍清突然出现,当真是给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喻熹也知道,在等席澍清回来之前,他只能乖乖坐着,边祈祷秦晙实事求是,不要夸大事实,并跟席澍清讲明白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派出所的来龙去脉。
可能这样,席澍清就不会那么生气了吧。
......
席澍清和秦晙就站在树荫下,一刻钟左右,他俩很顺利地互通有无,把该聊清楚的都聊清楚了,席澍清也知道了他迫切想知道的一切。
最后,席澍清很客气的道谢,并表明他想亲自带喻熹去打一针破伤风,秦晙点点头,也没有因席澍清截胡而不快。
喻熹一动也不敢动,他不敢看席澍清,后者上车关好车门后倒是坦荡又大方的瞧起他朝暮挂念的猫儿,他微微侧身,眼紧地看着喻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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