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什么关系?
“我这也是好奇嘛……”叶尔雅的脑海里浮现出多年以来,燕十三在燕城上流子弟里的各样混账事例,到底是怂了一下,让步道,“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
“你好奇?好奇什么?”
“我也好奇。”朱峦教头这个时候猝不及防地插了一句嘴,他看着咄咄逼人起来的燕玑,道,“我在云洲也久闻南府学堂出来的学子武艺高强,却是从来都没有当面见识过究竟是何等的厉害,不知道今日是否有幸见识一番?”
燕玑皱眉:“教头要如何?”
朱峦笑了一声,指着那群新生道:“不如就让我见识一下这些经历了特训的第一年生到底有何与常人不同?”
燕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卿尚德就说了一句:“我倒是能够代表南府第一年生与教头试一试手,还请教头手下留情。”
谁成想,朱峦并不吃卿尚德这一招,反而指着场中频频侧目的第一年生对燕玑道:“我要看看他们里面最弱的,是个什么水平。”
卿尚德丝毫没有动摇,他跟燕玑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眨眼间便交换了意见。
“这位教头,我就是我们这里第一年生里最弱的人。”
正在跟周向宗过招的李青蓝闻言顿时脚滑了一下,周向宗连忙扶住他,李青蓝的手里攥着他的衣袖,心道:你是最弱的?!卿宿舍长!你要是最弱的人,我们这些还算是人吗?!
哪怕是跟卿尚德交换了意见的燕玑也感觉这里装得好像太过了,奈何卿尚德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事情,直挺挺地像一把冲天槊,眼中没有一分畏惧地与朱峦对视。
许久,久到兢兢业业地假装自己在认真上武课的学生们都觉得自己的胳膊快要废了。
一阵泠泠的清风拂过,朱峦教头好像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来说服自己,龇牙咧嘴地对着卿尚德道:“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卿尚德固执地挡在他的面前,抬手道:“请。”
一缕碎发落被风吹进了燕玑的眼角,他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有些感慨丛生。
现在的卿尚德看起来像极了少年时的自己,太执着,太决绝。
他一把撩开自己的碎发,眼睁睁地看着卿尚德带着朱峦进了演武场里被空出来的那一处地方,摆出了接招的架势。
第十六章 云洲教头(上)
周围的第一年生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往卿尚德跟他身后不知名的教头模样的人一起的空挡里投去一瞥。
这不是普普通通的一次切磋,这是南府与云洲的一次暗中角逐。
毕竟,南府跟云洲的恩怨由来已久,大约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南府被黑马般崛起的云洲学堂打得措手不及,直接跌落神坛,最终一蹶不振。
云洲的墨云标志,就是南府师生脑海里的一个魔咒。
然而——
燕玑长叹了一口气。
他让卿尚德出手,并不是让他去赢的。
恰恰相反,卿尚德很清楚,他这一次跟云洲教头的切磋,只能输,不能赢。
战略的实现,往往伴随着战术的牺牲。
他们南府在四校里并不出挑,甚至还有一些散漫自由的风气,要想在大周国演里取得足够的成绩,战略的存在就是必须的。
这件事情即便燕玑未曾跟卿尚德说过,他凭借着自己多年的经验阅历也是可以揣测一二的。他们两个人之间其实本来是完全不一样的,可是漫长无情的岁月最终都将他们打磨成了一样的人。
更何况,现在的这个卿尚德也未必就真的能够打败朱峦教头。
不过短短的几个月,很多事情都还来不及做出巨大的改变。
风动,青叶子也在动。
卿尚德闭了闭眼睛,渐渐地沉寂下了自己的内心。
他毕竟不是少年,没有那么多的意气之争。
既然燕玑的计划里要自己输,那他就绝对不会赢,连平局都是不可能的。
如果一定要打什么比方,那这辈子,卿尚德就只想要做燕玑手上的一把利刃。
破开乱局或者收刀归隐,只要是燕玑的心之所向,他就义无反顾。
燕玑吃的苦太多了,他舍不得。
这不仅仅是出于一片深情,更多的还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对另外一个理想主义者之间的最真挚的坦诚之情。
“不行!”
当空一声清喝,直接令旁观的少年们露出错愕的神情。
他们顺着那一声清喝匆忙地回头,就看见一道蓝影从他们的身后杀了出来,带着满满的锐气。
燕玑回头,就看见杨红缨带着万军丛中横冲直撞出来的那种浩浩荡荡的气势就冲了出来,眉目清秀,却不失勇武之气。
“我才是南府最弱的!何人与我指教?!”
明明是虎背熊腰的存在,脚下的步伐却偏生来得轻巧无比,仿若翩翩的蝴蝶。
朱峦的神情瞬间就变化了。
他一时半会儿没有想起来南府这个奇葩之地还有女营这等存在。
失算了。
“哦?原来是云洲来的教头?”杨红缨的脸上凸显出了一种奇妙妩媚的表情,恍若闺阁女子,“可是个厉害的——先生!请赐教。”
她没有给卿尚德动手的机会,仗着自己是女儿身,对方不方便动手,竟然一侧肘就将人给挤出了场地的中央。众人只见杨红缨清秀淡雅的眉头一挑,紧接着就歪着脑袋朝着朱峦教头摆出了挑衅的架势。
朱峦教头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颇为牙疼地觑了眼前神采飞扬的小姑娘,他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
大周皇天后土江山万里,何曾有过让姑娘家家与男子一同教习的道理?
南府这还当真是特立独行。
“你……”
燕玑福至心灵,没有给朱峦反悔的机会,反而朝着身旁的叶尔雅一字一句道:“你敢不敢跟我赌一局?”
叶尔雅愣是没有想到燕玑怎么就将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还来不及思索便回了他:“谁不敢?!”
燕玑笑了。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那好,我赌我们南府的杨姑娘能够在这位云洲的教官手底下走过五十招。若是她走过了五十招就算我赢,若是没有——那便是你赢。”
“此话当真?”
叶尔雅有些不敢置信。
他跟燕十三认识了快十几年了,愣是没有在他手底下讨到半点儿的好处。
怎么今日的燕玑却像是转了性子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个姑娘难道还真的能够在朱峦教头的手下走过五十招?
叶尔雅多端详了几眼杨红缨,可是任他左看右看,这姑娘就是没有哪里特别出彩的呀。
燕玑状似不屑地瞟了一眼叶尔雅,道:“谅你无利不起早,那我就给这场切磋加上一个彩头吧——我要是输了,我的那个贴身丫鬟清歌,就是你的了。”
清歌不是燕王府里的丫鬟,她是燕玑买回来的烟花女子。
真要说到底,燕玑当年买回清歌也只不过是为了跟叶尔雅赌气而已,没有半点其他的理由。
切磋的结果当然是输了。
可是,也并不算输得太厉害,甚至可以说是输得惨烈而又漂亮。
杨红缨天生一副傲然骨气,刚开始的时候被朱峦教头颇为轻蔑地指点了两三句,说她浑身上下皆是破绽,女子作态难成大器。
然而,她硬生生地以所谓的“女子作态”在朱峦的手底下走过了四十八招。
燕玑起初还不知道这位云洲来的教头究竟是什么来头,可是在见了对方被杨红缨逼出来的真本事以后,他倒是明白了为什么云洲会让这个看起来并不算年纪足够资历老成的教头来代表云洲巡查南府。
这人的身法,大约是有家学渊源的——只是,燕玑瞧不出来究竟是哪一家的——他的武师傅教得虽好,却不是正统的路子,教不了燕玑多少江湖秘闻。
被挤出来的卿尚德看着场中人,愣了一会儿,方才回神。
他虽然在其他人的口中无数次地与燕十三的名字并列着听过这位脾气耿直的杨红缨杨小四的事迹,但是他从未想过,杨红缨是这样的一个姑娘。
前世喜欢燕玑的人说多不多,说少却也着实是不算少了。
特别是这位杨小四。
她在最爱燕玑与最恨燕玑的人的名单里绝对都能够排进前三。
回过味儿来的老校长手里捧着涂家商号的管事恭恭敬敬地给他沏好的白毛又回到了南府的校区之内,而放心不下这个糊里糊涂的老校长的徐教头也只能没办法地跟着他回来。
燕玑用涂家商号给他们准备了一些难得一见的帝国来的“宝贝”的理由才将两人给忽悠走了,一时半会儿哪里会让他们来得及回来?
可是,也不知道这位老校长是怎么回事,今天竟然连上好的冻顶乌龙都留不住他了,他死活在粗粗瞧了一遍那些涂家商号以“燕玑”的名义捐赠给南府的“宝贝”以后,愣是拒绝了舌灿莲花的掌柜管事们的招呼,二话没说地回了南府。
徐教头也纳闷着呢!
这老不死的糊涂虫怎么今个儿偏偏该他精明的时候,他不知道精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