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兰郑重地放下茶壶,神情严肃,“你思想觉悟不够!什么汉人金真人,大家都是中国人,头顶同一片青天,脚踏同一片土地。再说了,殷金早签了和约,经济发展才是硬道理,大家和和气气地做生意,等我们打响悬兰关的名号,有钱一起赚!哦对,这么说来,悬兰关可是第一间殷金合资企业,是两国和平友好的象征啊!”
萧敛风听他这番话荒腔走板,只当他掺杂了金真俗语。他天辰八年失踪,应是那时候入关万毒谷,数来已经五年不闻世事。今日只知殷金议定和约。萧敛风虽久居六川,对朝廷之事,还是有所耳闻。两族结仇已久,矛盾重重,单是盛疆三郡的归属,至今还是各执一词。和平友好?不过粉饰太平的说辞。
这个伽泽祈兰果真是个天大的变数。他此行是来杀他,却为他挥起了剑,如今还得邀成为他的手下。说来全是因他神秘莫测,除却喜爱兰花,再无一点和传闻相符。他本应残暴无情,却养活丧母小猫,邀乞儿共餐;本该骄横跋扈,却为不犯杀戒而忍气吞声;金真人崇武,他身为皇子却连个纨绔子弟都打不过。石渠阁的消息绝不会错,但他前后分明判若两人,五年万毒谷,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想要答案,只有一个方法。萧敛风万千心绪,满腹狐疑,最后只化作一句:“那我该做些什么?我不懂毒。”
泽兰知道有戏,高兴地直拍他肩膀,“我懂,我特别懂,你负责保护我就行。衣食住行我全包,你今日起就跟我混了。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他抱起瑟瑟发抖的橘猫,“这是镇关神兽泽小喵,多谢你刚刚为它出头。”
“泽君似乎很喜欢猫。”
“长得漂亮谁不爱呢?”泽兰说着不再看阿风的脸。可惜可惜太可惜了!他悬兰关第一位弟子竟是个歪瓜裂枣!他急需一针美色,对准太阳穴,醒脑提神,疏通郁结,“得罪了那个江孙子,这里久留不得,我们明天就出发去陵州。”
原来他一路向东,是要去陵州。萧敛风不动声色,“所为何事?”
“找一个人。”泽兰起筷吃鱼,“一个大美人。”
阿风依了泽老板的安排,沐浴束发换上新净衣物,虽则身形依然佝偻,总算精神几分,有了人的模样。泽兰上下端详,连道几声不错,而后把小喵往他身上四处蹭,“小喵喵,咱们认认味道。”
萧敛风笑道:“它是猫,不是狗。”
“你不知道,它是只野猫,聪明厉害着。”
小喵似明白自己是被人夸了,昂起头喵了一声。泽兰满怀父亲的骄傲,把它揣回怀里。萧敛风看这一人一猫,逗趣得很,又听泽兰问他:“你会不会骑马?”
他已在他面前使过剑,其他武艺自没必要隐瞒,“当然。”
“那好,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教我骑马。”
萧敛风觉得事情愈发蹊跷,“泽君是金真人,怎会不懂骑马?”
这倒是个bug,金真是逐水而居的游牧民族,小孩都是天生的骑手。泽兰撸着猫,想了个一劳永逸的回答:“我失忆了。”
萧敛风不信,却又不得不信,因为他的的确确不懂骑马,连上马都折腾了半天。马通人性,感觉得到背上的人是个新手,就开始欺负他,前蹄一蹬想把他甩下去,吓得他趴下身搂紧马脖子。敛风立刻命道:“坐直!”
“我会摔的!”
“不会!”他沉声道,“用腰压它!”
泽兰硬着头皮照做,堪堪坐直身,那马又像玩他似的,竟放开蹄子跑路。他只闻耳边一阵疾风,把上马之前听的课忘得一干二净。谁记得缰绳怎么握?只攥成一团,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攥进手心。失速感带回前世的回忆,闪烁的车灯,刺耳的鸣叫,他不过一粒微乎其微的沙尘,任命运裹挟,抛向空中,狠摔在地,又一次支离破碎。
可这些都没有发生。他只觉身后一沉,有谁飞身上马,双手自后扯起缰绳,无意间也将他圈进双臂,划一片安全地带。衔铁提拉,后身更重,马儿终于不再闹,颠簸渐平。泽兰听到阿风柔声和他说:“没事了,手给我。”
泽兰缓缓睁眼,“和你商量件事。”
萧敛风仔细地把他的手指逐根套进缰绳里,一边等他开口。
“那个……刚刚的事情,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怂,真几把怂。差点被马甩到地上,他身为反派的尊严呢?!
萧敛风就猜他要说这个,轻笑一声,配合道:“是这马生性暴躁,不适合你。可惜只找到这一间马场,如果有温顺的母马就好了。”
“看来,明天不能动身了?”
“你还不懂骑马——坐稳,我下去带着它走。”
萧敛风翻身下马,在旁扶着马鞍。马儿亦步亦趋,对上他倒是很温和。泽兰痛批世风日下,连马也欺弱怕强,又叹一口气,“再耗下去,我总觉得那三个恶霸会找上我们。”
敛风沉吟片刻,“你既失忆,是连自己是谁也忘了吗?”
他既自称泽兰,应是记得原名,不知他记不记得他原是金真皇子,不必怕这地方官。
泽兰方才为阿风所救,自然对他生出信赖,想了想,便不再隐瞒部分事实,“我在中原一处深谷,中过许多次毒,期间昏昏睡睡,很多事情都不记得。我只知自己汉名叫泽兰,家在金真,爹娘是谁,都不记得了。”
他这些话半真半假,却也只有这个说法,才能解答萧敛风的疑惑。他继续静静听他解释:“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要去陵州吗?实话说了,陵州南山住着位神医,我是要去找他。一是为了恢复记忆,二是要请他加入悬兰关,避免众生再受毒药之苦。”
泽兰都要被自己捏造出来的悬兰关宗旨感动了。萧敛风先前全然不信他要用毒药做好事,如今却是半信半疑。如果是眼前这个泽兰,而不是传言中的伽泽祈兰,想要以毒为药救死扶伤,不是全无可能。
但这个泽兰,却是由伽泽祈兰失忆而来。若他恢复记忆……萧敛风仰头,看马上一对点漆双目,露出紧张之色,盯着马绳,小心翼翼地轻拉。
他不能记起以前的事。
第六章
泽兰大概把乌鸦嘴技能点满了,他们刚回到客栈,就被告知有人要他们立刻滚蛋。老板连连哈腰道歉,“二位海涵,小店也是迫于无奈,这人实在得罪不起。”
泽兰哼了一声,“是那个什么江从岸,对不对?”
“民不与官斗,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萧敛风道:“听说江大人、吴大人,都是良吏,他们不管吗?”
“他们宝贝小少爷宝贝得很,管来管去总有个限度,难不成真将自己的亲孙子投到牢狱之中?”客栈老板叹了口气,“而且两位大人日理万机,谁敢去和他们告状!前脚刚踏入官府,后脚江小爷的人就会把你拽出来教训。其实日子倒不苦,不去得罪他就好了,二位初来乍到,谁想会招惹上这位顽劣小爷。”
萧敛风对泽兰说:“如此听来,他是只手遮天,我们无一处可以落脚。”
泽兰倒不怕风餐露宿,毕竟万毒谷五年皆是这般过,料阿风一个乞丐,也不会在意。只是这口气,始终咽不下,实则他生平最恨强权压迫,“这是什么道理?!我们又没做错!要论也是他们先动手,打不过你,就使出这些手段!”
“世间之事,多是如此,众生争权夺势,为的不就是将没道理变成有道理。”
“可是……”泽兰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敛风已然回房收拾,浑身怒气无处发泄,只得大力踹开房门,吓得床上鼾睡小喵震抖。“我就该摇响铃铛!”他抱起小猫,用手扫着被上的猫毛,“毁了他的神智,让他成为脑残智障!”
若不是看周围百姓太多,他哪用忍着。泽兰泽兰,你得记住,这些人只是纸上的横竖撇捺,何必自作多情,为他们担惊受怕。杀人……杀无辜的人……他抬手看掌心细细软软的橘色毛发。他既是大魔头,这一步他迟早要做。可今日他被压迫,知其滋味,受其折磨,来日他还能去压迫人吗?
想这些做什么!他用力握拳。不过是本小说!
阿风说万锦城不能久留,不如先买辆马车离开。他也无行囊,只一柄长剑,泽兰应了他的建议,买车路上直央他解开麻布,让他品赏品赏。萧敛风受不住他哀求,在车厢里慢慢抽出六川剑,担心速度快了会使出剑光,划伤这满身是毒的小皇子。
这是泽兰穿书以来第一次接触侠者的剑,自此以后,再名贵的剑都入不了他的眼。
这一柄银剑剑柄全无花纹,光滑如绸面。剑身有三指宽,剑刃极薄,想必斩铁如泥,指尖一触,寒凉如水,将流至剑锋,被阿风以手作挡。泽兰抬眼与他相对,但见他轻轻摇头,手指代他抚过剑尖,立时一点殷红的血。
泽兰后怕,倏地从剑上收回手。他若流出了血,这小小车厢,就是整个万锦城最危险的地方。“你这剑也太锋利了!”
他的六川剑法已修至最后两招,这柄自是天下第一剑,岂有不锋利的道理。萧敛风沉默地收剑入鞘,又听泽兰问:“它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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