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醒,白庆忆失声道:“完了!”
“什么?”
“你记不记得?四月份去探望小楚的时候,我们答应过暑假会接她来玩?”
任策想起来了。小女孩眼泪直流,白老师蹲下/身和她拉勾,暑假接她过去玩。他还说,两个人一起来接你。
幸好现在他们住在南方,小楚的家就在隔壁省,白庆忆慌慌张张地订票,“快去收拾行李,趁着寒假刚开始带她来玩一圈,新年了再送回去。”
答应小孩子的事一定得办到。
小楚懂事得过分。她记得任策电话,几乎倒背如流,但从不打扰。白庆忆是幼儿园老师,对小孩子的情绪转变很警觉,他看得出小楚是有些生气的,但却装得不在意。老成的小孩很招人疼,两个人都慌了手脚,任策以礼物攻势换回她勉勉强强的一个笑容。
白庆忆捧着她的小脸蛋,说对不起对不起,之前事情太多我还进了医院,现在想弥补,跟我们回去玩?好不好?
小楚犹豫再三,终于摇头,说:“没关系。”
白庆忆觉出不对劲,他与任策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也蹲下/身问:“你不用说没关系,这件事是我们俩做错了,不带你去玩心里不好受。我和你妈妈说过了,她说新年前带你回来就可以。”
小楚咬着嘴唇,低头用手背抹去眼泪,“和妈妈说过没用,我不去。”
*
“赌气的小孩我见的多了,她不是赌气,是真的不想去。”
任策手法娴熟地揉着白老师的腰,“我不信,这世上有不爱玩的小朋友?更何况她有多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说着醋醋地在他背脊上刮了一下,刚经历过情事的身体异常敏感,白庆忆呜了一声把他推开,“你别闹!我说正经的!”
“好好好,老师您继续。”
“我觉得有问题。”
“这么巧,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白庆忆在他肩膀咬了一口,“你能不能上点心!”
任策给他咬得兽血沸腾,强忍住没发作。
“我觉得这背后必有隐情,”白老师总结道,“明天我们再去问问她。”
第十九章
小楚正在画画,她继父在客厅看电视,母亲热情地招待了两人。
任策第一次见到这个继父时,对他就没什么好印象。他说这男人眼长嘴薄,是奸邪之相,如今还是这么认为。打从他俩进了门,他就只顾看电视,连你们好都懒得说。
其实任策和白庆忆什么关系,小楚妈妈心知肚明。她倒不敢自称思想开明,只是两个人都很好,白老师更是无一处可以让人讨厌。不见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就会成为什么社会败类。她的新老公却不这么认为,前一晚还在骂同性恋恶心,不能把女儿交给他们。
白老师喜欢看小孩画画,自然凑了过去,一看见她的画笑容就僵住了。
没有颜色。
光暗形体线条都是大人追求的东西,小孩子画画只要颜色,视觉刺激越大越喜欢。但是小楚的画只有黑白两色,线条杂乱无章。她不可能没有彩色笔,她喜欢画画,任策送过她不止一盒。
白庆忆喊了声小楚。
没有回应。
他握住她的小手,把笔轻轻抽走,“小楚,白老师想和你说些悄悄话,可不可以?”
任策昨天给小楚妈妈带了个玉镯,现下正教她如何品赏。继父依旧头也不转地看电视。白庆忆说带小楚去公园转转,没等继父反对,抱起她就走了。寻了个隐秘的地方坐下,小楚紧紧圈着他的脖子,他只是慢慢拍着她的背,没急着发问。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低低叫了一声:“白老师。”
白庆忆让她在膝盖上坐好,温柔地看进她的眼睛,“嗯,你说。”
褐色的瞳孔明亮剔透,他是世上最好的人。
除了他没有人可以相信,连妈妈也不可以。没有人会救她,只有白老师。
*
白庆忆回来的时候满身戾气,眉眼冷得仿佛是和程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径直走到茶几前,挡住那男人看电视的视线。他不满地抬头,“你让——”
茶杯在他身后的白墙撞裂,与他脑袋只差分毫。
白庆忆说:“滚。”
任策没见过这样的白老师,直到茶杯撞上墙他才回过神来。小楚继父跳起来骂他神经病,抬手要打人,他立刻把他拉到自己身后,避开招呼来的拳头。
小楚妈妈惊慌失措,“白老师!做什么呢您这是!”
白庆忆一个眼刀扫过,“你该问问这个人渣。”
*
“你说过不能让男人帮我洗澡,连你也不行,可是爸爸帮我洗澡了。妈妈不在家,新爸爸说我不会洗澡,他帮我洗澡,还亲我那里。他让我摸他……摸他……”
“他说我不能告诉别人,别人会觉得我脏,会骂我是变态……我不是变态……我不能说……他会打我!他把冰箱弄坏了,却说是我弄的!爸爸妈妈打我打得好疼……白老师,你千万不要和别人说……”
白庆忆以前不能理解杀人。
他生性温和,蚂蚁爬到手臂上,吹一吹就让它回到花园去。程家下人犯错,只要有求他都会帮忙。有求就是害怕,就是知错肯改。他也曾以为再可怕的过错他都可以原谅。
现在他知道了,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活着的价值。
世上虽无绝对的黑白,但起码有大是大非,他却对这些原则性的对错,没有丝毫意识。畸形的价值观已根深蒂固,没有改过之心,强词夺理,以野蛮未开化的方式强占道德高地还沾沾自喜,面目可憎,千刀万剐不足惜。
“我是她爸,这是我们家务事,你他娘的管得着?!”
*
白庆忆抱着小楚,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她忍了很久终于把这件事说了出来,难免奔溃,哭到不能自已,气都喘不过来。
只要如果,如果能早些来接她……
白庆忆努力让声音平静,“白老师也有秘密和你说,悄悄话,你耳朵凑近点。”
小楚哭着凑上前去。
他的话像羽毛一样挠着她耳朵,“来和我们两个住,好吗?”
她睁大眼睛,都忘了要哭,“真的吗?”
“真的。”
“住多久?”
“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那任叔叔肯不肯?”
“任叔叔房间都给你留了。”
小楚咯咯笑了起来,笑完了又开始掉眼泪,“好……好……”
*
“小楚是我家的,你別想把她带走!”
白庆忆的声音冷到掉冰渣,“由不得你。”
任策看看小楚,又看看这男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不拦着白庆忆了,自己一脚踹了过去。这里当然没人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小楚妈妈已经傻眼,只呆看着新的丈夫被揍到上气不接下气。白老师把小楚抱进怀里,将她的小脑袋按在肩膀上,不肯她看。
那男人竟然还在嘶吼:“你们倆都是狗生的东西!一个爱捅男人,一个跟个娘们样做什么他妈的幼儿园老师,天生让人艹的贱/货!”
白庆忆被这样侮辱。
任策失去了理智,摸过茶杯就砸在他脑上。
小楚妈妈这才反应过来,冲上前推开任策,“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获救及时且伤口未致命,小楚继父没死,还能乱吼乱叫说要报警。小楚妈妈跪着求他说任策背景特殊,实在惹不起,最重要是他犯罪在先。
白庆忆先前同情这个女人,现在只恨她助纣为虐。他不信身为母亲会不知道女儿出事,她是装作不知道,已经离过一次婚,她输不起了,何况她已怀上了孩子。
这件事不能公了,只能私下揍一顿结案。他俩说什么都不会再把小楚一个人留下,小姑娘也黏着白老师一秒不能分开,最后小楚继父终于肯妥协。小楚可以让他们带走,但不能断开与他家法律上的联系,而且任策每年要付一笔生育费。
任策破口大骂,钱宁愿给狗吃了也不要给这种人渣,却被白庆忆拉住,说成交。
当前最重要是把小楚带走,他们在法律上没有这个权利,唯有让这对夫妻同意。至于后续的事情,任策已经离开黑帮,不方便再动手,萧子鸿不是做这方面的,唯有程萱。
她最擅长抹去一个身份,再无中生有创造一个。
白庆忆时隔多年主动开口,程萱格外认真仔细。她伪造户口的本领无人可比,很快小楚就改姓白,也自然查到了小姑娘继父的事情。白庆忆虽然没有再追究下去,但她知道他十分憎恨这个人,否则也不会与自己说话。他讨厌的人,一定罪大恶极。程萱便做个顺水人情,暗地里将他折磨了一顿。
她和白庆忆说会亲手把文件送来,却被婉拒。任策北飞去取文件时,给她带了一句话:“他说你杀了一个小女孩,现在救一个,也算积德。”
程萱看了看自己的手,“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积再多德也是得下地狱的。”
她从不在人前示弱,那是任策生平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脆弱的神情,虽然转瞬即逝,已经令他心生怜悯。
“我嫉妒你。”
“你也有机会的,是你自己不珍惜,没资格嫉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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