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灯,外面却还是很吵闹,宾馆的隔音效果很差,隔壁似乎是一对情侣,连燕红着脸听他们暧昧呻吟的声响,翻了个身,沈平格也没睡,他们在黑暗中对视,连燕在他手心里写字:我们以后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沈平格说的悠闲,懒懒的,是累了吧,又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隔壁的情侣做的激烈,掺杂着一些污言秽语,连燕实在害羞,又无助,而沈平格替他捂住了耳朵,隔绝了大部分噪音。
“我现在一无所有了,”沈平格终于不笑了,他用唇形,慢慢给他说,他知道连燕看得懂。连燕现在是哑巴,是聋子,而他看见了沈平格的声音,说,“我只有你了。”
沈平格和他不同——沈平格什么都有,而他本来一无所有,而现在,沈平格失去了所有,他却有了一个沈平格。这不公平。
可连燕选择了装聋作哑,自私的想要占据沈平格,即便他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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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沈逸明短信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半。
沈平格早早睡了,呼吸洒在他的后颈处,隔壁的情侣终于愿意平息,这个时候很安静,他轻易的被短信提示音惊醒,屏幕的光很亮,刺的他眼睛疼,可他还是看清了短信的内容。
沈逸明在凌晨十二点发了:你们在哪儿?
连燕慢慢拿开沈平格的手,轻手轻脚的去了卫生间,回复了沈逸明,说在外面住了宾馆,他太怕沈逸明发火了,撒了谎,说开了两个房间。可发完,他又觉得自己懦弱,无端恨起自己来。
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沈逸明的回复。睡意也散了。
四月十三日——不对,四月十四日了,梦醒了,这个愚人节的玩笑到高.潮阶段,春天泛滥而多情,唯有脚下方寸之地未得青睐,要忍受严寒,连燕站在浴室里,一直到天亮。
星期六,连燕并不想叫他早早起床,他蹲在床边,着迷的看他,不自知的笑,伸出手指勾他的发丝,脸颊消肿了,却还是能看到痕迹,呼吸太轻,以至于让连燕恐惧他是不是尚且存活, 手伸到鼻子下时,沈平格开口了,眼睛却还是闭着:“还活着。”
腿蹲麻了,犯了低血糖,连燕站起身时头晕的厉害,恶心感浓重,踉跄了下,沈平格伸手揽过了他,不至于让他摔倒。
“身上怎么这么冷?”沈平格手伸进他的衣服里,“躺会儿,我去买早饭。”
他们一夜之间穷困潦倒,连燕都想好了,去饭馆刷碟子,他会养活沈平格。养自己的低血糖,也养沈平格矜贵的胃口。
不过钱这事儿似乎也不用他操心,下午杨志来了,带着一些现金和衣服,沈平格给了他别墅的电子密码,杨志做贼般进了别墅,简单拿了点行李,就这么送来了。
那时候他还在睡午觉,细碎的声音惊醒他,他朦胧中看到沈平格的背影,杨志坐在他面前,迷迷糊糊听见杨志问他:“你这样何必啊?都要高考了。”
“高考和谈恋爱也不冲突。”
“你想好了吗?”杨志说。
连燕闭着眼装睡,手藏在被窝下,攥的好紧。
“说实话吗?”沈平格低头笑了声,“没想好。”
连燕心里猛地疼了下,恐惧几乎要淹没他了,他甚至控制不住的战栗。
“但是为了他,可以试试。”
连燕咬紧了牙,忍住喉咙间的酸胀,眼角却还是湿了点。
这个年纪就该是理想主义、浪漫主义,为了浪漫赴死,为了理想抛弃物质,只有十六七的少年人做得出这种事情,要什么目的,要什么结果,世界末日也要接吻。他甚至夸大,想——沈平格是造物主在人间的代名词,没了他,活不了的。
“你要是缺钱,就和我们说哈,我给你说,杜成周上大学,生活费可不少,能趁机敲诈他一笔,”杨志临走前说,“谈云和我呢,钱也有,总之,你别自己硬抗,实在不行,就和你爸说点软话,总归是亲生的, 不会难为你。”
“太啰嗦了,”沈平格笑着说,“总归饿不死。”
饿不死就行。
浪漫至上,理想至上。
作者有话说:
【俄罗斯轮盘赌】是一种残忍的赌博游戏。与其他使用扑克、色子等赌具的赌博不同的是,俄罗斯轮盘赌的赌具是左轮手枪和人的性命。俄罗斯轮盘赌的规则很简单:在左轮手枪的六个弹槽中放入一颗或多颗子弹,任意旋转转轮之后,关上转轮。游戏的参加者轮流把手枪对着自己的头,扣动板机;
第101章
四月十五日,凌晨三点半,连燕再次在这个点醒来。
这个肮脏破旧的宾馆实在折磨人,环境差,还要附赠噩梦,这次醒来沈平格是背对他睡的,连燕收到了沈逸明发来的短信,很长,他下意识关掉了手机,扣在床上,又闭了会儿眼睛,才慢慢看短信。
-小燕,你觉得你对得起叔叔吗?
-叔叔在你十二岁的时候资助你上学,后来把你带到家里,吃的穿的,平格有的,我也不会少你,我想让你把这里当家,想让你把我和平格当亲人,我甚至想,回头我死了,遗产也是你俩一人一半,你就跟我亲儿子一样的。
-你对得起叔叔吗?
连燕攥紧了手机,继续朝下看。
-平格为了你放弃了很多,他要遭受别人的白眼,要被别人说同性恋,你们以后要经历的,比我说的要差的多,明明可以过得更舒服一点,为什么不能走阳关道呢?
-平格也要高考了,不到两个月了。小燕,不要再给他负担了。
连燕眨了眨眼睛,又息掉了屏幕。他有很多要说,可他一句话也无法说出,沈逸明每句话都没说错,资助他是事实,如果没有沈逸明,他现在大概在福利院?上着普通的高中,或许高中都上不了,义务教育完,就要去打工。
三点五十,连燕再次打开手机,他猜他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他觉得疲累,说。
-可我喜欢他。
他不甘心放弃。
沈逸明居然很快就回复了,他也睡不着吧,说。
-喜欢就一定要得到?以后你会遇到很多你喜欢的东西,渴求盼望的东西,你都要通通得到吗?得不到怎么办?小燕,你不能这么自私。
连燕想要反驳他,字打了一堆,可是堆砌多了,又摇摇欲坠,衬得他心虚。于是又一点点删掉,连燕扔掉手机,下了床,爬到床的另一侧,蜷缩进沈平格的怀抱里,他本不想惊醒沈平格,可沈平格还是醒了,声音有些哑,扣着他的后脑勺,慢慢的抚摸:“做噩梦了?”
现实比噩梦恐惧。
连燕在心里问他:哥哥,你知道吗?
他可以轻易的驳倒沈逸明——人的欲求是无限的,没错啊,可他已经得到了,他在海里漂浮,已经抓住了救命的木板,怎么能又让他放开呢?放开会死掉的。
这件事儿他瞒了下来,并不打算让沈平格知道,四月十七是二模考试,他想让沈平格考个好成绩,杨志带来的行李里,有一半是辅导资料和试卷,他觉得沈平格很厉害,那些试卷上都是对号。
连燕以为他们会在这个宾馆里一直待下去,尽管环境差了点,但似乎也不错——但第二天,老板亲自把他们赶了出去。这几天建城,对宾馆查的严,严查无身份证入住,那次杨志去别墅,没翻到沈平格的身份证,可能是沈逸明拿走了,也可能只是丢了。
连燕想,怎么能这样啊,他们今天还要上学。
行李箱临时放在路边的小超市里,寄存费是三十块钱。沈平格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没事儿。”又叹了口气,“今晚去哪儿呢。”
这才刚两三天——连燕想起自己做下的承诺,说要把一辈子都给他,可到底,他一辈子栽在了现实手里。
没事儿。
车到山前必有路。
船到桥头自然直。
可如果车炸了,桥裂了呢?
没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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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寄存完,还是规规矩矩去上学,星期二是灰色的,试卷的铅字是灰色的,钟表是灰色,粉笔落下的尘埃是灰色,浑浑噩噩的时候,听见庞年和他小声说:“我表哥跟我说,他今天早上看见你们了,在宾馆外面,拿着行李箱。”
连燕看过去,半晌轻轻点头。
“我不是八卦啊,我就是担心你,我看着外面发的小册子都说,男生之间……呃,那个叫高危性行为,”庞年声音很低,连燕却浑身发抖,像冷的,“你们注意做好……保护措施,千万保护好自己。然后你们下次避着点人,别被别人看着了,省着说坏话。”
连燕突然捂住了耳朵,拒绝交流,脸埋进去,喉结动了动,传出了哽咽的声音。
别说了。
如果这世界喧嚣吵闹,做个哑巴也很好,如果灌耳声音太过冗杂,不如让他口不能言的同时耳不能听,这样……公平一些。
他成了垂死的病人,一天都蔫蔫的,下了晚自习,迫不及待的去找沈平格,觉得他的头发迷人,翻起的半边衣领也好看,他们在校园隐蔽处接吻,沈平格的体液是解药。连燕觉得自己大胆极了,又犹豫的想,如果在这里做那种肮脏的事情,会不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