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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前任的白月光看上了 (普通的鹿)


  沈之川摆摆手,表示自己话已经说完,可以跪安了。但没等小徒弟下车,他又开口把人叫住了:“你等会。”
  谢栗一条腿已经跨出去了,又收回来。
  “还有个事,厚学奖学金,我给你把名报了。” 沈之川风轻云淡地说。
  谢栗猛地回头,张大了嘴:“啊?”
  沈之川指指车天窗:“上面要求捧场,每个导师要出至少一个学生,我也没办法,就你吧。回去上官网看看人家的评选要求,抓紧时间准备材料。”
  谢栗委委屈屈,噢了一声,准备下车。
  沈之川在后面又追了一句:“好好准备,敢丢人你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谢栗回了办公室,拿电脑上官网一看,傻眼了。
  因为厚学奖评比有个环节,用英文进行演讲和接受提问。
  程光吃了午饭回来,就见自己小师弟苦大仇深地蹲在办公室墙角,一边挠胳膊一边念念有词。
  程光撸起袖子凑过去:“给谁下咒呢,带我一个。我看隔壁组的那个金毛狮王不爽好久了,凭什么大家都念博士,就他不秃头!”
  谢栗抹着泪把奖学金的事情一说,程光摸着下巴:“依我看,老板这是铁了心要推娃。” 他爱怜地摸摸谢栗的脑袋,“栗啊,老板要抬举你,那也是好事。毕竟师恩如流水,多消受一天算一天。再说你那英语啊,是该搞搞了,不然以后也是个问题。你就趁热打铁吧。”
  谢栗想说点什么,但到底也没说出来。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回自己的座位。
  有些事情,其实真的没法讲出来。
  比如为什么害怕带毛的动物,为什么不吃鸡蛋,为什么不敢在别人面前开口说英语。
  真的讲起来,原因似乎都微不足道 -- 因为小时候有毛绒绒的啮齿类动物从床上爬过,因为曾经每天都要吃掉一个鸡蛋哪怕不想吃,因为以前被人嘲笑过英语讲得很有“闰土”的味道。
  谢栗那时还傻乎乎地问对方,闰土是什么意思。
  因为原因太过于微不足道,所以听者反而难以理解。
  -- 怕带毛的东西?可那是小猫咪啊,小猫咪多可爱。
  -- 谁小时候不是天天吃鸡蛋啊。
  -- 不敢开口讲英语,说到底还是练习不够嘛,多练练就行了。
  这种经历来几次,谢栗就明白了。
  所谓“苦衷”二字,就是将难处裹进自己的衣服里不叫人看见。
  他英语不好的事情,沈之川和程光他们都是知道的。因为直博初试的时候,他差点就因为英语口试成绩太差被刷下去。
  那年参加复试的六百多个学生里,他是唯一一个口语成绩只有十分的。而那一年的英语口试成绩中位数是三十二分。
  沈之川虽然关心他,但并不能切身体会并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因为紧张而讲不出英语-- 都是语言,怎么中文说的挺顺溜,英语就讲不出来?
  谢栗叹口气,看看时间,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程光听见动静回头:“你今天去方老师那里吗?”
  谢栗一边往书包里装东西,一边应道:“方老师叫我今天早点去。上周编辑把修改意见发了过来,再改几个地方就能彻底交稿了。”
  程光背对着他点点头:“方老师也不容易,都那样了还坚持要把书写完。对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好点了没?”
  谢栗摇头:“好像复健的效果不太理想,毕竟伤到了关节处。那只手还是活动很不灵活。”
  程光年初的时候给谢栗找了个赚外快的私活,是给隔壁大学一位卧病在床的老师做助手。
  那位老师姓方,搞观测的。年初在滇南天文台做研究的时候,不慎摔伤小臂。她行动不便,于是要找一个懂天文的人来帮忙完成一部科普读物的书稿修改。
  程光与这位老师合作过,很相熟,见报酬不错,就把谢栗推荐了过去。
  谢栗走前忽然想起沈之川交代的事情,又折回来靠在办公室门边:“师兄,我跟你说件事。”
  程光有种不祥的预感,警惕地回头:“什么事?”
  谢栗眨眨眼睛,笑得一脸烂漫:“老师说要带咱俩去九月的里约交流会,老师出钱。”
  程光凭着自己对沈之川的了解,立刻听出其中有诈,眯起眼:“条件是什么?”
  谢栗抓抓手背,圆眼睛笑得弯起来,不自觉拖长声音:“条件就是咱俩把那个演化模拟做出来,发一篇会议文章。”
  程光一听,脸色都变了,霍然起身:“啥?就五个月?”
  谢栗一见师兄要黑化暴走,拔腿就跑,只余程光一个人在办公室咆哮:“我再熬下去就能去照明了啊!!”
  法林街一整片都是老房子,没有高层建筑遮挡,采光很好。四月的温度,已经足够爬藤重新抽条生发,喧闹地占领整面街墙。
  灰墙白瓦的小楼陷入午后的静谧,只有二楼的书房时不时穿来低声的人语。
  书房里的打印咯咯哒哒吐出纸张。
  谢栗拿起打印好的草稿,递给旁边半躺着的,胳膊不自然地蜷在身侧的女人。
  “方老师,我按照您说的都改了,您再过过目吧。” 谢栗把椅子拖到方教授身边坐下。手背上刺痒刺痒的,他又不自觉地抓了两下。
  方教授注意到他的动作,抬头:“小谢,你这手上怎么了,起这么多红疹子?”
  红疹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已经在手背连成了一片。谢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嘀咕是不是过敏了。
  方教授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我看这不像是过敏的样子。”
  两个人正说着话,下面一楼忽然有人开门进来,听动静,还不止一个人。
  谢栗给方教授做了两个月的助手,每周来一趟,除了保姆没见过别人,他一直以为这位教授是独居。
  方教授看样子也很意外,便扬声问了句是谁。
  底下的人隔空应了一声,是保姆。保姆又补了一句,说老爷子来了。
  方教授的表情瞬间沉了沉。
  她搁下稿子,略带歉意:“抱歉,家里突然来人了,就先到这里吧,下周这个时间我们再见。今天辛苦了。”
  谢栗赶紧摇摇头说没事,自己起身收拾东西,将桌椅都归到原位,和方教授道别后,便拎着书包下楼了。
  谢栗没下几层台阶,便听见底下的人在说话。
  说话的人像是个老头,可声音又尖又利,很有些聒噪。
  他转下楼梯,便见一个拄着拐的老头站在一楼客厅与保姆在说话,音色洪亮,喋喋不休。
  “…就是命不好,娶个不着家的,一天到晚朝外跑,成天里往野林子钻。看看,这回钻出事了吧。”
  那老头话讲得很难听,保姆站在旁边一脸尴尬。
  谢栗听了两耳朵,老头似乎骂的是躺在楼上的方教授。他回头朝楼上看了眼,书房的门大开着,里面的人不知道听见了多少。
  谢栗与方教授相处两月,打心眼里喜欢这位性格宽和,又一心扑在天文科普,抱病也要按时完成约稿的女教授。
  他当下心里不高兴起来,肃着一张脸,踢踢哒哒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保姆认得他,开口与他打招呼。
  谢栗点点头,小声和保姆说了声“阿姨再见”,便走到玄关换鞋。
  他刚穿了一只脚,便听见客厅里的人又开始发作。
  “刚才那个小男人怎么回事啊?”老头扯起嗓门问。
  保姆赶紧低声解释,说是方教授的助手。
  “什么助手?还招个男人到家里来干什么啊?他来多久了啊?怎么没人告诉我啊?” 老头越说越激动,不管不顾地朝着楼上大喊,“你往家里领小男人,还要不要脸了?!”
  谢栗已经换好鞋,走到门口开门。他听着里面又闹又骂的动静,手扶在已经拧开的门把手上,迟疑了两秒,还是折身走回客厅。
  保姆正拦着那老头不让他往上冲,抬头一见谢栗去而复返,拼命给他使眼色叫他走。
  谢栗没看见,自己上去拦住那老头,小脸冷肃:“我是兰大物理学院的博士生,方教授请我帮助她完成书稿。我可以给你看我的学生证。你不能这样胡乱骂人。”
  那老头正盛怒中,被人一拉,火气更大,抬头起手里的拐杖就往谢栗身上呼:“我骂自己媳妇,关你个外人什么事?”
  谢栗躲了第一下,没躲开第二下,一下被拐杖拍到了肩膀上。
  谈恪站在门口,听见里面闹哄哄,一抬手才发现门是虚掩的。
  他拧着眉头进去,“小姑”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就看到了这场面。
  他中午才在酒店见过的男孩子,站在他小姑家的客厅中央,正卖力地同他小姑那个脑子已经不清楚的家翁,抢夺一把老人拐。
  保姆站在旁边,哪个都拦不住。
  他小姑站在书房门口,才要往楼下来。
  满屋子闹哄哄。
  那男孩子还拉着拐杖不撒手,气势汹汹像头小狮子,眼神明亮,又蓄满愤怒:“一把年纪仗势欺人!倚老卖老臭不要脸!不要脸!你再骂人!你骂多一句就少活、少活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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