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听闻质辛提起缎君衡,心中暗道此人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他虽然是蕴果谛魂提拔的人,只是为人清贵随时,却也不似别人那般巴结圣上,是真正关心疼爱质辛之人,若是从他那里旁敲侧击,或许可以问出一些端倪也未可知。
楼至想到此处,因打定主意笑道:“这么说,你是嫌弃功课繁重,不愿意上学么?”质辛闻言绷起小脸儿道:“也不是不愿意,就是不得一点儿空,心里不耐烦的很。”
楼至闻言笑道:“既然如此,明儿就不必去了,我带你去拜会你们先生,让你和十九郎放一天假,只在御花园中消磨,你说好不好?”
质辛闻言拍手笑道:“还是妈妈疼惜孩儿,这几日在上书房中略有一星半点儿的不是,缎师父就要打的,把孩儿的胆子都吓破了,如今只要能消磨一天孩儿就谢天谢地啦。”
楼至闻言,因十分心疼地摩挲着质辛的小脑袋,一面又命人传饭,母子二人便在楼至闺阁之中消磨了一整天,直到晚上蕴果谛魂下朝回来方派遣宫无后将他接回偏殿安置。
却说次日清晨,楼至因打发了蕴果谛魂上朝之后,便按品大妆起来,选取了一套正红色的礼服,戴了缀满宝石的垂珠凤冠,面上却清清爽爽的脂粉未施,打发质辛用过早膳,带了他坐上凤辇,一同往上书房而来。
那缎君衡起的绝早,已经与十九郎在上书房内准备多时了,谁知苦等质辛不来,外间却穿下凤谕,说是中宫皇后亲临,缎君衡与十九郎对视了一眼,因猜不出楼至此行何意,只得降阶相迎,伏地行了国礼。
楼至抱着质辛落了凤辇,连忙命人搀扶起来,低头向质辛说道:“你去给师父请安,就说‘家慈本应对先生施礼,只是碍于国体身份不能权宜,请准学生代为施礼’”。
质辛因答应了一声,正要上前施礼,缎君衡连忙笑着挽住他道:“娘娘如此厚爱,折煞晚学。”楼至见他并不称臣,因心中多了高看之意,点了点头道:“我昨儿听他说最近课业繁重,有些不甚受用,先生见笑,这孩子虽然外边儿看着好,怎奈胎里带了些不足之症,学业不论多寡,只要明理为要。”
那缎君衡听闻楼至谈吐有度,又见他貌若天仙,对谈一回真有如沐春风之感,饶是他做了蕴果谛魂的臣子,深知两人身份相差悬殊,怎奈身为男子,到底有些心猿意马起来,连忙稳定心神回禀道:“娘娘教训得是。”
楼至闻言点头微笑道:“我常听孩儿提起,先生颇善歧黄之术,今日因见他给圣上拘束得紧了,没什么精神,想着不如放他一天假,叫十九郎一处伴着在御花园消磨一回,先生也可偷得浮生半日,容我请教相长。”
缎君衡听闻此言连忙躬身说了几个“不敢”,因命十九郎好生陪伴质辛往御花园玩耍,自己躬身请楼至往上书房中上座奉茶。
作者有话要说:缎君衡:凉凉你还是那么美~你那么美~你那么美~
☆、第二百十四回
触皓腕拘魂请脉,品香茗唇印琉璃
却说楼至打发了质辛与缎十九郎前去御花园玩耍,自己因与缎君衡厮见了,缓步登上玉阶来在上书房中,两人分宾主落座,献茶已毕。
楼至因见那盖碗晶莹剔透,与宫中细瓷儿别有意趣,因有些喜欢,只低眉瞧了一回,并不急着说话,缎君衡见状,因赔笑道,“这是晚学自故乡偏远之地携带至此的,娘娘若是喜欢,献茶之后便命人收拾了送过去。”
楼至闻言,不知这盅子是否他平日待客之用,因踌躇着不曾答言,缎君衡见状笑道:“娘娘尽管放心,这盖碗是干净家伙,自从晚学带来上书房中,今儿也是头一回用的。”
楼至闻言倒一抬眼把缎君衡打量了一眼,因心中暗暗品度此人却是水晶心肝,竟有读心的本事,那缎君衡见楼至打量自己,因点头笑道:“晚学因见了娘娘金玉一般的人品,自然是自持贵重不肯沾染俗物,所以多嘴分辩两句,若说的不对,还请凤驾切勿见责。”
楼至听闻此言,便知他不但学问上乘,为人处事善体人心,难得却不圆滑世俗,质辛有他每日陪伴读书指示教训,自己心中甚是放心,因微微笑道:“缎师父赞谬,不过深宫妇人,并不知诗书礼仪,哪有那么讲究呢,只是今日冒昧造访,原是为了东宫之症前来。”
缎君衡闻言眉头微蹙,寻思片刻因点头笑道:“东宫之症颇有因缘,缎某虽然并无品行才学,岐黄一科倒还有些手段,依晚学糊涂看来,乃是胎里带出来的一股热毒,幸而与太子殿下先天功体吻合,倒不妨事,只要凡事不可躁进,切勿贪多传授一些上乘佛门武学,近年倒不妨的。”
楼至闻言秀眉微蹙道:“先生既然深知此症,想必也见过那些脏东西了?”缎君衡听闻楼至言下之意,竟是依旧有些嫌弃质辛的功体,因心中多少有些抱不平,却也不敢高声,因微微一笑道:“娘娘所指之物,晚学略知一二,只是若说腌臜,倒是不敢苟同。”
楼至闻言,见缎君衡话里话外对质辛颇多回护,心中一热,因笑道:“是我说话不经心了,先生切莫见怪,他是我亲生孩儿,是以才并不在言语上留心,常言道医者父母心也,先生对质辛如何,我做母亲的岂不更替他忧心绸缪?怎有嫌弃的道理呢。”
缎君衡听闻此言,心中又是愧疚又是赞叹,这天之佛饶是单有一个转世灵童便能如此玲珑剔透,来日若是魂体完璧,又不知要引动三教列国之间多少腥风血雨,只是若为他这般人品,便是白骨如山血流漂杵,倒也不值什么。
楼至分辩了几句,却见这缎君衡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倒不言语,因脸上一红,有些微愠地咳了一声,缎君衡闻言一怔,继而回神道:“娘娘宽恕晚学轻狂之罪,只是如今承蒙不弃,竟露金面与晚学瞻仰,却是少不得据实奏报了。”
楼至闻言方知他方才盯着自己瞧,似乎因是面色不妥,又或是妆容花了,因下意识伸手在鬓边按了按,又不知如何搭话。
缎君衡见了微笑道:“但观娘娘金面,怕是这几日夜间多有梦寐之事。”楼至闻言正说到了心坎儿上,因有些喜色道:“缎师父果然好手段,只要望诊便可断的真么?”
缎君衡闻言连声说到“不敢”,因躬身回禀道:“晚学观娘娘气色倒好,应是常常陪伴圣驾,龙气缭绕邪鬼不侵,论理却不该有那梦魇纠缠之事,这个症候有些蹊跷,学生斗胆请脉,不知娘娘凤意如何?”
楼至原本并非女子之身,这件事上并不计较,因伸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搁在桌子上笑道:“先生不必拘礼,你是质辛的师父,我们做父母的自然也要以师礼待之。”
缎君衡闻言说声:“不恭了。”因取了干净锦帕盖在楼至的皓腕之上,伸手在他脉门一按,蹙眉寻思一番,又换了一边,大约同时功夫诊了一回,因点了点头将手抽回。
楼至亦将葱管遮掩了拢在袖中道:“不知这梦寐之事是何道理呢。”缎君衡心中早已知道楼至乃是魂体不全之症,因有些疑惑天之佛魂魄转世投胎之际,莫不是竟有一正一副之说,只是目前看来,楼至的魂体又已经归位,如今却是魂魄齐全,因一时却也不甚明了,除非运用摄魂之术一探究竟。
只是摄取生人魂魄却是摄魂术中最上乘的一门,而且所摄魂之人修为越高,相应的摄魂之人也许对应位份,以自己的等级冒然摄魂,只怕不但楼至魂体有损,自己也难保无虞。
缎君衡想到此处,只得面上赔笑道:“娘娘只怕孕中思虑太过,莫非遇到些劳心费神之事么?只是如今凤体临盆在即,还要奉劝娘娘一句好话,凡事要以两位小亲王为重,保重凤体为要。”
这原本是缎君衡的一番场面话,谁知却触动了楼至的尘凡,只因剑布衣的事辗转反侧了一夜,便有些失魂落魄之状,却不想给一个外臣瞧出了端倪,竟似做了亏心事一般,因不知怎的脸上一红,连忙侧脸回避了。
那缎君衡偶然抬眼,却见楼至颊带瑰意,一手托腮侧面无言,虽知他乃是义子心心念念之人,怎奈心猿已动,却是有些看住了,因意欲靠前略坐坐瞻观凤颜,不想手背正抵在盅子上,向前一探身子,竟将那琉璃盅子带落在地上,叮咚几响摔了个玉碎。
这一段公案倒把两人都唬了一跳,未及反应之际,却见外间随侍的宫无后持剑进来,不由分说将楼至护在身后,手持朱剑十分戒备地盯着缎君衡。
楼至见了,因噗嗤一笑,站起身子暗暗扯了扯宫无后的衣襟道:“这是做什么,不过是缎师父失手摔了盅子,不要紧的。”因说着意欲蹲□子去拾那盅子的碎片。
缎君衡见了,连忙也俯身去捡,一面口中赔笑道:“晚学初次谒见凤颜,就恁般慌忙失了仪态,让娘娘见笑了。”
宫无后见那缎君衡也俯身去拾掇,因伸手将楼至搀扶住回禀道:“娘娘端坐,切莫伤了玉体。”因说着握了楼至的一双葱管仔细端详,见没有伤口方才放了心,自己俯身与那缎君衡一同收拾。
缎君衡虽然不曾抬眼,只觉一股凛然杀气临身,因有些不自在,微微偷眼观瞧之际,却见宫无后有些告诫之意地深看了自己一眼,因将手中碎片拾掇整齐了,方捧了残片对楼至躬了躬身退了出去,却连那缎君衡正眼也不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