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声还是很嘈杂,风声呼呼作响,甚至能听见东西被打落的声音。
但是室内却有种奇怪的,温柔的寂静。
乔鹤行沉默了一瞬,他知道郁辞为什么会要在这时候做面了。
这是长寿面,给他庆生的。
他看着郁辞温柔的眼睛,郁辞的眼睛是深褐色的,那里面清楚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他在郁辞的眼中,也在郁辞的心上。
他轻声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他知道自己恶劣,明明心里清楚,却还要去逼迫郁辞,要听他再说些什么。
郁辞却是瞬间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找着借口,“我听管家说的,他说你今天生日。”
话一出口,郁辞就暗暗咬舌,心想明天可得和管家对口供去。
乔鹤行没有揭穿他的谎话,他把郁辞按在自己身边,“一起吃吧,不然要凉了。”
他尝了一口郁辞做的面,也吃了郁辞铺在面上的煎蛋,咽下去以后,他轻声说了一句,“很好吃。”
郁辞这才放下心来,他也端起了自己的那碗面,笑着说道,“我小的时候,每次过生日我妈妈也会给我做长寿面。其实就是普通的面,但是总觉得会好吃一点。”
他看着乔鹤行,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我亲生母亲。”
他是八岁被郁沉言收养的,他更小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等到母亲也离开了,亲戚都不想要他,踢皮球一样把他送去了福利院,是郁沉言亲自到福利院把他接出来的。
郁沉言当初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却牵着他的手跟他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郁家的小少爷。
那时候的郁沉言年轻,锐利,一张脸漂亮得不像个刀口舔血的人,但是郁辞却意外地很依赖他。
想到郁沉言,郁辞的心又沉了沉,不易察觉地又和乔鹤行保持了一点距离。
乔鹤行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他低头又吃了一口面,说道,“没人给我做过长寿面。”
但他的脸上却带了一点笑意,像回忆起了什么,“我妈妈是在国外长大的,只会做难吃的要命的火鸡。让她煮中式菜肴,那简直是灾难。”
这还是乔鹤行第一次提到他母亲。
郁辞其实知道一点,乔鹤行的母亲和父亲是在乔家第一任夫人过世后才认识的,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三身份。但是偏偏她的出身遭到乔家长辈的反对,死活不允许乔父娶她。一直到乔鹤行都快五岁了,正式掌权了的乔父才得以和她结婚。
但她进门以后没有几年,在怀上自己的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就失足从楼上摔下来了,抢救不及时去世了。
那一年乔鹤行也才不到十岁。
郁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但乔鹤行却也不需要他安慰,他看着郁辞,认真地说道,“我妈妈去世以后,就没人给我过生日了,在乔家我收到很多礼物,但那不是过生日。谢谢你,我很高兴。”
乔鹤行说话的时候,微微转过了身,他的膝盖和郁辞轻轻碰到了一起,柔软的布料互相摩擦着。
郁辞觉得自己这碗面根本担不起乔鹤行的感谢,更何况这也不是他给乔鹤行准备的礼物。
他想起了被他藏在包里的那个皮质挂件。
定制的华贵袖扣被落在了郁家,反而是这件朴素的小东西一直跟着他。
而这其实是他真正希望送给乔鹤行的礼物。
他亲手做的,一点一点打磨,藏着他无可言说的心意。
“学长……”郁辞突然轻轻地叫了乔鹤行一声,踌躇的,低哑的。
第18章 礼物
听见郁辞叫他,乔鹤行转过了头,“怎么了?”
郁辞迟疑了一下,起身去拿他今天带着的包,最底下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这个小盒子也是定做的,宝石蓝的颜色,上面用金色的粉末点缀,瑰丽明艳,然而里头放着的,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朴素的皮质挂件。
郁辞没把这个华丽的盒子拿出来,而是只从里面取出了皮质挂件。
他把挂件拿在手里,递给了乔鹤行,像是给出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东西。
“这个是我和许呈出门的时候看到的,觉得挺别致就买了,”郁辞坐回了乔鹤行旁边,神色自然地解释道,“我本来是买了一对袖扣给学长你当礼物的,但是放在家里了,只能拿这个先凑数了。”
乔鹤行打量着手里这个皮质挂件,做成了古旧的颜色,不算大,但造型挺少见,是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
也是他乔鹤行的“鹤”。
而等他把挂件翻过了,背后还烫印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老虎。
乔鹤行的手指在那只小老虎上摩挲了一下。
他是属虎的。
“这是你自己买的吗?”乔鹤行问道。
郁辞没看乔鹤行,低头看着手机,“嗯,本来是准备自己用的,但是后来想想跟你的名字比较配,就先拿过来凑个数当礼物了。”
他在撒谎。
而乔鹤行把挂件在手里来回翻了几圈,突然笑了一下。
他轻声说道,“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郁辞愣了一下,随即含糊地说道,“你喜欢就好,等回去再把袖扣补给你。”
-
吃完了夜宵,郁辞和乔鹤行都还没有困,就在客厅里一起看老电影。
是乔鹤行提议的,说既然是过生日,就不想太早睡。
“总觉得睡着了很浪费。”他说道。
郁辞一想也是,一年就过这么一个生日。
但他今天一天都在图书馆里忙碌,被困在电梯里的时候神经也是紧绷的,刚刚一直惦记着乔鹤行的生日所以还精神奕奕的,现在看着电视上的各种画面,他的眼皮倒是越来越重了。
外头的风声和雨声还没有停,这个公寓楼层又比较高,连玻璃都微微地振动着,还能听见似乎是隔壁传来的东西摇晃的声音。
可是室内却很安静,只有电视里传来对白声与背景音乐,空调打开到除湿模式,沙发旁放着零食和饮料,而他和乔鹤行身上各自盖着一条小毯子。
有一种说不出的平和与温柔。
郁辞睡意朦胧地看着电影快放到结尾了,他想着再坚持一下吧,难得能陪乔鹤行过一次生日。
然而五分钟后,他就头一歪,彻底昏睡过去了。
乔鹤行一开始没有发现郁辞睡着了,他的心思也不在电影上,却是在思考其他事情。
等电影放到片尾曲的时候,他转过身想问问郁辞要不要睡觉,却发现郁辞头靠在沙发靠背上,眼睛紧闭,脸颊的肉被沙发微微压得有点变形,一看就睡得很熟了。
乔鹤行看了他一会儿,叫了一声,“郁辞。”
郁辞一动不动,根本没有听见。
乔鹤行伸出手,拨开了郁辞脸上的发丝,露出他光洁白皙的额头和清秀的眉眼。
他慢慢地,慢慢地凑过去,在郁辞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郁辞。”他又叫了一声,却带着一点无奈。
他的嘴唇从郁辞的额头上滑落,滑过郁辞的鼻尖,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郁辞的嘴唇很润,刚刚已经刷过牙了,嘴唇上却残留着一股牙膏的甜味儿,是柠檬味的。
乔鹤行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就这样轻轻地贴着郁辞的嘴唇,他的眼睛眨动了一下,睫毛扫在郁辞的眼皮上。
他们靠得很近很近,是从未有过的亲密距离。
而电视上的片尾曲也已经放到最后一句。
“若能与你执手,谁又怕天地无常。”
乔鹤行含住郁辞的嘴唇,舌尖描摹过郁辞唇瓣的形状,郁辞嘴唇上那一点甜味,似乎都被他吃进去了,一直融到他心里。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行差错步的时候,理性到严酷,在完成他的目标前,他决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错误。
可今天在这个台风来临的夜晚,他却做出了自己人生里罕见的意外决策。
不计后果,也不计得失。
他慢慢松开了郁辞的嘴唇,郁辞还是睡得很熟,电视里斑驳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每一个五官都像是合着乔鹤行心意长的。
他轻轻勾住了郁辞的手,守着郁辞坐了好一会儿,才把他抱回了房间。
-
第二天早上,郁辞是被闹钟吵醒的。
他今天本来是有早课的,九点前得赶到教室,但他好不容易清醒了,摸出手机一看,却发现因为台风,学校居然给他们发了停课通知。
郁辞顿时一个猛子缩回了被子里,妄图再补个回笼觉。
然而他闭着眼睛挣扎了整整五分钟,终于不甘不愿地发现他已经睡不着了。
而同一时刻,在他房间外面,乔鹤行正在给他的朋友打电话。
“你帮我安排一下,这个暑假我们网球社的人集体出去旅游一次,理由?就说为了给我们这些大三大四的践行吧,明年大家就退社了,”乔鹤行一边翻着锅里的蛋饼一边说道,“可带家属,钱一律我出,但是名义上是公费,知道吗?”
钱子佟简直是费解。
他和乔鹤行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他父亲是乔鹤行父亲的心腹。而他从小跟着乔鹤行,也算是陪太子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