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泽与承德私交还算不错,再加上方才介泽出手相助,于情于理承德都得点一下介泽:“昭朏,离姬容远点。”
介泽不明就里,武器都缴了,还需要怕他什么?
“远点就对了。”这次,承德不是懒得解释,自己在后恒手下多年,还算了解自己家主帅的脾气。后家军大小将领手下都会有后恒的耳目,倒也不是怕手下人反叛,只是某种意义上对手下人的约束。
军纪严明,从上至下,从心到身。
虽说这些年安排的耳目存在感极低,即使有人不满抱怨后恒两句也什么事情都没有,也许是这种小事根本不会被上报吧。但是介泽怕就是个例外,自从介泽来的第一天,一视同仁的后恒就堂而皇之地向众将显示了对介泽的偏袒。
众将初入后家军免不了被一顿操练考验,单单介泽被惯成了吉祥物,越是这样也越是说明:后恒对介泽的关注比常人只会多不会少。
为己为彼,还是让介泽离这些是非远点吧,保不定后恒发怒舍不得动介泽拿自己开刀。
介泽还在迷惑,承德赶快派人把这糟心的姬容带走,不用主将吩咐,手下人已经把此地清理干净了,承德瞧了瞧天色岔开话题:“城中已经做好埋伏,只等那姬亦前来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了。”
“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可以派人在城墙上引姬亦入城了。”介泽有些按捺不住了,但愿心血没白费,但愿姬亦有天人之姿,但愿……
承德一扭头又看到了介泽这副满怀期待的表情,四下无人,承德悄悄凑到介泽耳畔嘀咕了一句:“昭朏,老实交代,是不是盘算姬容他姐姐呢。”
“对啊。”介泽也不是为自己盘算,索性干脆承认了。
承德本就爱开玩笑,方才也是为了取笑介泽,万万没想到介泽居然承认了心思,承德忽然有一种辜负了大将军重托的感觉:人交到我这里,我没看好,这可如何是好?
介泽看热闹不嫌事大,反问一句:“怎么了,不能吗?”
承德嘴角抽了抽,很想说一句“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话到嘴边没敢说出来,只是不甜不咸地评价:“昭朏兄,你很会玩。”
☆、别姬随军
康氏家兵受降了以后老实多了,一帮子人争先恐后地请求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结果就是知情的人把这场不太周密的谋划从里之外交代了个清清楚楚,骨头渣子也没剩下。
介泽该料到的已经料到了,听着棒槌们磕磕绊绊半天也没听出啥新花样来。一边听着,介泽百无聊赖地拿起后恒的佩剑细致地看,或许是这剑刚刚斩了城主的狗爪,威慑力尚未减去,家兵们本就不太流利的话语再次磕磕绊绊起来。
介泽指尖擦过佩剑上的忍冬花纹,头也没抬:“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剑是仿秦制的,剑身冷冽森严,介泽忽然被烫了似的收回手指。
这把剑型制这般古早,早应该绝迹了,只有从秦朝留存到今日的丑阁才会有这种剑,再一想,众多兵器中这把不常用的剑却蒙受殊荣地被后恒收藏起来,很可能……
介泽牵起嘴角,走神想起了明城的时光,意气风发的少年舞剑时被自己使坏地打搅,少年说:“大人,我对你拿不起剑来。”还有,少年后恒丢掉剑抱着自己说:“大人,我不缺爱,缺你。”
那时候听起来像是少年郎的傻话,如今细细回味……后恒打光棍这么多年,好像还真应了这句话。
真要是这样,那姬亦来还有个屁用!
介泽脸色一下子冷了,“噌”一声合剑入鞘。一团家兵早已经交代完了,看到介泽走神幸福地笑着就没敢打搅,可介泽忽然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心情变得不甚好。
他握着腰间佩剑站起来直截了当地问:“有知晓暗号的人吗?随我来一个。”
是时候引姬亦入城了,事已至此,介泽已经骑虎难下,只能赌一把,拿罕见的女将军试一试,哪怕赌上自己。
介泽身后跟着的家兵一脸懵地看着介泽腰杆挺直走得越来越气节凛然???
康城主事先与姬亦约定好了暗号,若是牵制住了后家军,便在城头亮一杆旗帜,若是情况不对,便叫人摇旗。
佯装退兵的姬亦等了许久,派出去观察的小兵来来回回报了好几回,城墙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时间越久越容易生变,姬亦耐心等着,心里的防范渐渐加重。
“首领,立旗了!”
姬亦勒紧马缰一声令下:“入城!”,蛮人铁骑飞踏,铁甲红衣的女将军带着狂野军队冲向康城。
势如破竹。
忽至康城近处,姬亦莫名地扯住缰绳,白色烈马扬蹄长嘶,气破长空。
首领停下来,身后浩浩荡荡的军队随之不动。姬亦一双狭长的凤眸警觉地盯着城楼,手里的缰绳被攥得很紧,静默片刻,姬亦身边的亲兵问道:“首领,有什么不对吗?”
姬亦一介女流却能身居首领之位,在万千孔武有力的蛮子中,单靠武力和血脉是不可能的。这女子心术精明玩得一手好谋略,权术势被她权衡指掌间,手下人当然甘愿信服。
“当心有诈,告诉弟兄们,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姬亦手执银面带柄长刀直指城门,嘹亮地下令:“杀!”
承德早已经在城里布下了局,一旦入城便可将姬亦围困,万一不得手,还有姬容为质。城外几里地,还有那个叫做马水的小将带兵候着,一旦姬容不中用,还有后家兵守着。
总之,不愁。介泽叫人搬来一张躺椅,舒舒服服地在城楼屋檐下吹着凉风,该打仗的人都已经在城里布好了,城楼上分外安静,介泽听着远处的浩浩荡荡的厮杀呐喊声,嫌吵地眯了眯眼。
白色轻甲被他拆下丢在了一边,一则因为上面沾了难闻的血腥味,二则这本就是穿给后恒看的,介泽自信没人能伤到自己。
终于,介泽被吵得不能做无事人了,他懒散地站起来,揉了揉耳廓:“是时候下去看好戏了。”
姬亦入城便知情况有变,只是此时铁骑拥入城中已有半数,撤兵……有些迟了。
街巷里忽然闪现了整肃的军队,两侧屋顶上还有据高势而埋伏的强弩手,精骑簇拥下有一个人悠闲地骑马出来,“呦,你终于来了,害我等了好久。”
姬亦也不惧,红唇一挑,嗤笑一句:“狂妄之徒。”
本点出本质的承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厚着脸皮回道:“劳姑娘费心观察了,在下感激不尽。”为了显示自己的狂妄,承德还配上了一串挑衅的笑声。
两人寒暄间,姬亦不忘留心四下观察,找寻脱身之计。
承德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吸引回她的注意力:“姑娘,看啥呢,跑不了了,我看你白马不错,暂时就不伤你的神骏,是不是很感激呢?”
姬亦身边的亲兵上前耳语:“首领,城主地方小,强弩手也有施展不开的地方,等会儿兄弟们做掩护,你先撤,退出五十里地外南巢那边有人接应我们。”
姬亦偏头听着没作声,手里却握紧了长刀。
承德感觉受了冷落,不满道:“说什么悄悄话呢,给我也听听。”
姬亦和手下多年了早已经配合默契,姬亦霎时回头,锐利的目光一扫,身旁的蛮人从她两翼冲出与后家精兵混杀成一片。
做好撤退准备的姬亦佯装与承德过招,紧紧围着他周旋,借以混淆强弩手的目标。
其实姬亦本就不是强弩手的目标,只因为介泽说了要留姐弟俩的活口。
英姿飒爽的女将长刀寒光冷冽,对着承德当头就是一劈,没有一丝女性的心慈手软,不愧是一方首领,使着十斤以上的长刀,招招毒辣令承德咂舌。
眼看自己的兵成功拖住了后家军,姬亦没空陪承德过招了,她抄刀横扫过去打算把承德腰斩,电光火石间承德仰面贴马堪堪躲过,趁着承德闪躲,姬亦揽缰调转马一夹马腹朝城门冲出去。
城门口自然还有人守着,但好事如承德,他难得遇到“美人白马”两全的情况,恨不得拿命与姬亦多过两招。
于是,承德嘴角勾笑策马追了上去,姬亦听着身后马蹄声,片刻没停,头也没回,约莫着近些了,她忽然回身以己为轴抡刀横劈过去。多次假想,承德终于有幸领教了一回女将的拿手招,好在有备无患,承德也算费力躲过。
承德躲过后玩闹似的长剑一挑,本欲挑开美人的发结看一场青丝落瀑,这花哨的招数让姬亦再次抽身逃脱了。这次,承德没有继续追,他勒马落地拿剑尖挑起了一条细碎金属流苏的额饰,在手心里握了握,额饰还留存着主人的温度,对着承德发出了一阵艰涩的寒光。
城门口守着的人,是介泽。介泽与姬容闲聊了几句,就把他带到城门口等候,那姬容在介泽身边安分守己,像是收起了利爪的野兽。
姬亦御马而来,铁甲红衣,一方首领的气质糊了介泽一脸。
介泽正面与姬亦相逢,凭借过人的目力看清了这个受过后恒夸赞的女人——貌胜山河盛景,气若涛浪吞石,身似亭亭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