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恒毫不留情地训斥着管姬亦,众人无人敢帮衬说话,唯一能平息后恒火气的介泽也不能再明面上帮衬姬亦了,也只能她自求多福了。
就在介泽惊异于后恒对姬亦过分的训斥时,承德出列了。难得这色胚站出来说句人话,姬亦感动不感动不知道,反正介泽是被感动到了:“承德好歹没辜负他好色之徒的名号。”
“将军息怒,此次粮草被烧很可能是有心人使的离间之计。若姬亦有不轨之心,她也不会隐忍至今。金济关枯木道狭长风大,一旦起火,火势沿着朽木枯叶一路烧着很难扑灭,人也很难脱身。”承德跪下求情:“还请将军饶恕姬亦看守不当之罪。”
一旦有人开了先例,其他人微言轻不敢出面的人也跟着跪下求情。一时间跪倒一片人为姬亦求情,也当是……为了承德的人情。
后恒当然心里清楚,那些人烧粮就是为了让自己怀疑姬亦处理了她。后恒倒是不打算真的杀她,但总不能无故赦免了她,免不了装一回样子,再来几个人求情,事情就好办多了。
“姬亦,既然众将为你求情,那就给你折罪的机会,承德你去告诉她折罪的规矩。”所幸押送的粮草不多,对于这种不致砍头的罪过,后恒会给一个奇怪的折罪机会。
至于为何,介泽一点也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错。
悔不当初……罚后恒射鸟雀,如今后恒貌似有把其发扬光大的意思。
不是所有人都有介泽的射术,不是所有人都习过丑阁箭法,姬亦去射鸟雀说白了就是去领几百军杖。再怎么也是个柔弱的女儿家,怎么能打军杖呢?
好在后恒派承德去“教规矩”,众所周知,军杖是可以代领的。
简直气人,活生生的大美人就这样被承德的几百军杖抢走了。一下子,介泽心里百感交集:“他不喜欢的终究不会要,我欠下的总会还的。”
其实那日,后恒在给陛下呈的折子中描述了姬亦如何如何率宾归王,她及她的族人如何崇仰我朝昭昭之德,感念陛下宅心仁厚勤政爱民……以及承德与其如何情投意合。
不出半月,一道皇诏,陛下为承德和姬亦赐婚,军中举办宴饮,全军上下饮酒欢愉半日,介泽的一番苦心都随着枯木道那场大火,烧没了。
介泽的心思,该逃不过还是逃不过,至此,传说中神秘莫测的阁主大人,谣言中喜怒无常的明主大人,被自己养大的后恒拿捏的死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什么都别问,问,就是看不起介泽。
☆、人心不古
半月后,浩浩汤汤的北军南下压境,境不境已经难以考究了,这些年南巢与中原人交战,单是边界过渡带就有两个城的方圆。
康城终于被真正彻彻底底地收回,韩城与康城都是过渡带上艰难求生的墙头草,前车之鉴,康城主殁了后,韩城主敏锐的嗅出了南巢那边先前答应好的不过是一场华而不实的狗屁。
后家军来清理门户了,南巢人必定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城池与后家军来个硬碰硬。所以他韩城主要想活命就不能再听南巢人的话了。
韩城主果决地断了和蛮人的联系,变相地也算是相信后家军此次能够将南巢的老窝端了。韩城主趁着兵马未至提前向后恒递了问安的书信,信里花里胡哨地鼓吹了后家军半天,最后还是拐弯抹角地表达了自己“身被陛下福泽,永效永世之忠”的决心。
他干下的事情后恒心知肚明,对于不明面上与王朝过不去的自己人,后恒暂时没有寻他的毛病。
途经韩城,后恒并没有拜访之意。“简单派人看好韩城主免得后院起火就可。”这是介泽的看法。
介泽原本骑马走在后恒后面,谁知道后恒的马白牙稀罕西极的执着完全碾压了承德——只要西极在身后,白牙就不走了。
介泽高冷的神骏越发摆架子,和将军的马并驾而行好像还挺委屈它的?
介泽被迫与后恒离得很近,出于不想聊私事的心理,介泽灌水似地聊起了军政军情民意民心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庄户人家一辈子无非就想谋个安生日子,要是有一片能养活妻儿老小的地,便算是过上了难得的好日子。”
介泽念奏折似的扯话,后恒听着也不搭腔。
“要是没有战事,田税少一点,这样的日子多少人求之不得。老百姓一般也没奢望立不世之业,勉勉强强果腹就心满意足了,也不知道何时南巢能定,百姓不用再弃地离乡。”介泽干巴巴地说着,呛了一口风,嘴有些干。
后恒等他说完,递过一壶水:“润润嗓子。”
介泽接过,象征性地浅饮一口,不出声了。后恒揽缰把凑得极近的白牙扯远了些,看了介泽一眼:“继续说。”
介泽忽然背后一凉:姬亦的事自己是不是中伤了后恒?忘记了,这孩子记仇……
介泽擦了一把凉汗,继续道:“历来君主惯用愚民之术,百姓也不傻,要是能过得下去,谁没事找事天天□□起义玩命?秦灭不是因为愚民政策也很少关焚书坑儒的事,多半是由于细密严苛的刑法和猛于虎的杂税。”
“你的意思是盛世永不滋乱?太平盛世也不见得没有亡国祸患。”一向对介泽不吝啬笑意的后恒终于在这板着脸的一天对介泽笑了一下,转瞬即逝。
还没待介泽品味一下这近日为数不多的笑意,后恒又摆出了“威仪将军像”。介泽偷偷瞟了一眼,自知理亏,也没敢调侃他。
后恒:“盛世滋生人丁,百姓吃饱了有盈余便有以物易物的心思,日积月累,商户便过分活跃。盛世将倾就是因为商人这些虫豸啃蚀了根基,还有吃饱没事干的三教九流之辈……”
介泽:“……”
后恒一席话,把能骂的都骂了个遍。
介泽忍不住调侃:“将军之意,乱世盛世百姓都没得活法?盛,百姓苦,衰,百姓苦?”
后恒点点头,玩笑似的说道:“把百姓困在饿死的边缘最好管教了。”
介泽背后又是一凉,脸色不甚好看: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民心所向”的定远大将军居然这般薄凉寡幸样。
后恒无声动了动口型,没待介泽看清楚,后恒忽然不说了。过了一会儿,后恒朝介泽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介泽以为是什么不可言说的事实,一脸认真地倾耳靠近。
后恒亲昵地靠近,温热的气息打在介泽耳畔,道:“逗你呢。”
介泽:“……”
介泽着实脸皮薄,经这一撩/拨,耳朵自顾自先红了,不一会儿双颊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
不久前,叔文从行进的军队中策马赶来,远远地正要呼唤后恒,一口气刚刚提到喉咙眼就看到如此画面。不巧的是,匆匆赶来的叔文没看仔细,隐隐约约看到后恒忽然凑近介泽侧脸然后……亲了一下?
叔文连人带马在原地懵住,饶他再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敢此时去打扰了。终于,他缓缓吸了一口凉气,把那口新鲜的凉气过了一遍肺腑,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小场面,小场面。
介泽耳廓依旧发红,如同在冷风中受了冻,左耳遮掩恶疽的白珠被衬托得越发素白。后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盯着眼前的白珠看了很久,介泽在他眼神里再次看到了过往,一段既有愧疚又有遗憾的过往。
不得不承认,后恒专注看着介泽的时候,能够容得下万里河山的眼睛里再容不下其他了,那眸子如同微醺时被人从手中取走了酒樽,只有酒气初上心头时才不经意透露出来对心上人的眷恋。
两匹神骏慢悠悠地溜达,走得分外稳当,它们的主人隔绝了身边的一切,旁若无人地对望着。
前些日子介泽被迫留在帅帐同后恒闲聊,从军情战况一路聊到山河大泽从俗世琐事聊到治国齐家,慢慢的,介泽在帅帐不再如坐针毡。眼下,介泽分外留恋与后恒独处的时间,挥霍光阴的阁主终于想要珍惜自己为数不多的岁月了。
承德不声不响地跟着走了许久,终于见两个人静默了些,才硬着麻木的头皮上前找碍眼,他轻轻咳嗽一声吸引两人注意,然后才不慌不忙地请示:“将军容禀,在下已经再次传达了不准战马践踏农田的命令,只是……”
叔文为难似的拖长调子,终于把后恒的注意力从介泽身上抢了回来,他为自己壮了个胆,继续道:“只是,方才有一小兵战马莫名受惊冲进了农田。”
后恒直截了当道:“按当初下令时说好的处置,该怎么办就这么办,赦免一人就会有更多人以非自然理由为自己开罪。”说罢,后恒下了逐客令:“这等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你应当知晓怎么去处理,这等小事不必再来请示我了。”
介泽察觉到后恒有一种被打扰的烦躁,结合前例,介泽有一瞬间真拿自己与误国的祸水比了比。
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叔文自然也察觉到了自己有多碍眼,压力之下,慢条斯理的叔文才道出来后文:“那小兵的马惊慌地入了农田,庄稼倒是没踩坏多少,但是却看到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