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泽醉酒后最喜欢拆家,眼下正在施法点火,室内的灯盏漂浮在空中,介泽正在很认真地扯着床帐,准备引火点屋。
后恒进屋后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虽说今夜季城主在前殿宴饮宾客,后院又严令家丁走动,介泽再怎么闹腾也不会有人发现,但是,若是起火呢?
后恒只能走近把灯盏放回原位,介泽虽然醉着,但也知道做了坏事,乖乖地呆坐,安安分分地看着后恒。
后恒收拾好了这些灯盏,把蜡烛都吹灭了,转头,看到介泽瑟缩在床角抱着膝盖看他,这一眼,再也不忍心把介泽一个人留下了……
……
天刚刚破晓,介泽迷迷糊糊地醒来,难得一夜无梦,他扶着头慢慢地坐起来。
“嘶。”
头发被压住了,介泽力不从心,又倒了下去。
“不再睡一会儿了吗?”后恒接着介泽,温热的呼吸打在介泽耳边。
“不了。”介泽坐起来,整理层叠衣衽,有些懊悔;“将军,我昨夜酒后若是失态,还请将军不要记在心上。”
后恒把胳膊枕在脑后,笑意盈盈地对介泽说:“没有,昨天你只是睡过去了,我将你带回客房后,有些不放心,只能凑合着和你挤了挤。”
毕竟殷鉴不远,介泽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环顾四周,嗯,屋子还在,人还活着。
昨夜和衣而卧,不需要更衣,简单洗漱后,两人一同前去季小公子的院落。
穿过一扇扇石拱门,眼前一处换一景,庭院里花香扑朔,假山嶙峋,舒倘的阳光漫过镂空雕花云形景墙,洒下斑驳光影,甚美。
远处婢女碎步走来,低头欠身退在甬路一侧。
介泽同后恒走过甬路,远远地看到季小公子说笑着在为一个人捶肩,虽然那个人坐在石凳上不怎么理会季小公子,季小公子仍然乐此不疲地讨好着眼前人。
“昨夜尹怀素果真来了。”介泽远远地止步,感慨万千。
“心爱之人病重,他自然要回来,或许这些日子他未曾远离过。”后恒欣赏着近处落英缤纷的花树,顺手拈了一朵花放在手心里。
“季小公子心性高傲,竟被一人磨砺得如此低眉顺眼。”介泽浅笑,不知心悦一人是何滋味,竟然能让人转变如此大。
“去看看吧。”后恒将手中落红归尘,成全了一桩美事。
尹怀素生得样貌不错,疏眉秀目,不喜言笑,给人一种清清冷冷的感觉,察觉到来人,他狭长的丹凤眼恰到好处地挑起,惹得身边的季小公子失神片刻。
季小公子在怀素背后搂住他,撒娇道:“你眼睛好好看啊,怀素,你要是一直这样看着我就好了。”
怀素没有搭理他,看着来人,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季小公子别有深意地说道:“这位佩剑的是定远将军后恒,那位……”
后恒揽过介泽肩膀,接话道:“我爱人。”
怀素这才起身,温文尔雅地作揖:“怀素有礼了。”
“不必多礼。”后恒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他放开浑身不适的介泽,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
“昭朏,你说好昨天给我带吃的,为何食言?”季小公子忽然想起这茬,特地兴师问罪。
介泽想了想,昨夜醉酒,早已忘记了这个承诺。
后恒解下佩剑,放置在桌上,拿手遮了一下光,平平淡淡道:“怪我,昨天阿昭饮酒微醺,我带他早些回屋休息了。”
将军放话,几人都不作声了。
介泽:怎么感觉不太对?
季小公子很机灵的曲解了后恒这句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怀素,介泽:……
季城主得知季小公子醒来,带着一众家丁奴婢小跑着来到这里,隔着老远,季城主就不顾世俗礼节地大喊:“天儿!”
一众人中,季盛最年老,线下却能跑得过所有仆人,家丁婢女在他身后累得气喘吁吁。
这一幕颇为好笑,季小公子也就无所顾忌地笑出声来,介泽偏头看着季小公子,心道这季城主的儿子可真不省心。方才甬路上遇到的婢子估计就是季盛派来观察情况的,季小公子刚刚从房出来,没过半柱香时辰,季老爷就赶来了。
奈何父母心。
介泽直到现在才知道了季小公子的名字——单字一个天。
季天底气不足地对怀素道:“我爹来了。”口头虽然这样说着,可依旧在怀素背后紧紧地抱着他。
怀素安安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抬起一只手抚着季天的小臂,或许是不善言辞的缘故,他只能通过这样动作来安慰季小公子。
不晓情爱的介泽看了居然有些感动,他也不知道为何,习惯性地看了身边坐着的后恒一眼,后恒正巧也在抬头看他:“放心,我会为他们说话的。”
后恒抬手,介泽理所当然地衬着他手将他扶起,后恒顺势轻微的回握了介泽。
季盛奔走过来,扑拥住自己的宝贝儿子。
“爹,别这样,我很好。”就是有些饿……
季天硬是凭借着怀素拿精神气撑到了现在,被季盛这一拥,才意识到自己发软发晕。
家丁上前把季天扶着坐好,季天一向被这样伺候着,桀骜地使唤下人:“你,给我准备吃的去。”
介泽未等那腿欢的下人跑开,飞快地加了一句:“清粥素食,以药和之,少盐少油。”
“啊?昭公子你是要我命吗?”季天放下二郎腿,吃了一惊。
“病未痊愈,听话。”一直在一旁不作声的怀素冷冷地说。
这句话从怀素嘴里说出来,沾满了冰碴子,可不妨碍季天从里面挑出一种关心呵护的味道来。
“听你的,都听你的。”季天温声细语的回应,立马从公子哥变成了怀素的仆人,就差去给怀素捶腿了,他一扭头,跋扈地朝奴仆道:“听到没,还不快去准备。”
季城主眼观着一切,实在尴尬,清咳两声:“天儿,听昭朏公子的话。”
“哦。”季天敷衍极了,眼睛里都是怀素,目光不肯分给他爹片刻。
“季城主,贤郎同尹公子的确投合,恐怕也只有尹公子能让他信服了,不如这样,季城主将这尹公子收为门客,对二位公子岂不是更好?”后恒虽说是与季盛商量,语气却是不容置否。
“也好,今日将军作证,我季盛请尹公子做季府门客,尹公子不知可否赏光?”季盛毕恭毕敬地作揖。
“好好好,怀素你快答应我爹。”季天激动得替怀素答应下了。
“多谢季城主了。”怀素不缓不急地应下了,有礼节地将季盛扶起。
后恒促成一桩好事,向季盛告辞:“季城主,昨日多谢款待,军务缠身,我与昭朏先行离去了。”
季盛了却心事,也不打算在这里碍眼,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后恒将军,老夫为您践行,将军先请。”
季盛到底是城中主姓家主,处事通达活络,与后恒交谈既无谄媚之语又显得恭敬有度,介泽想,若无季小公子此事耽搁,季盛也不至于如此消极怠政。
“后恒将军,此事多亏了将军和昭军师相助,若是日后能有用到老夫的地方,将军尽管吩咐,老夫定为将军效犬马之劳。”季城主郑重其事地许诺。
“好,既然季城主这样说了,后恒以后若有难,或许会麻烦季城主。”后恒止步,牵过马缰,对季城主道:“季城主就送到这里吧,先前没搞清楚情况,恕我失礼了。”
“是老夫怠慢了将军,日后将军凯旋之时,老夫定为将军设宴接风洗尘。”季城主看着后恒上马,雄姿英发不愧为一朝大将军,心里忍不住啧啧称赞。
“季城主,就此别过。”后恒喝马离去,介泽紧随其后。
……
中原分为二十八城,季城可以算做腹地,战略位置很重要,只要季城仍然归属□□,后家军便进可攻退可守。靠南一些的城池,弱小一些的早已扛不住被敌军的攻占了,实力稍微强盛一些的,则是隔岸观火,属于墙头草两面倒。
所以敌军就有了这样一种战术,待后家军被召回朝廷的日子,就加紧攻占已经被后家军收回的城池,而后家军再临时,南人就会火速撤兵,来来回回避实就虚,像是恼人的蝇子,手一挥就飞走待会儿再飞回来,很难缠。
这也是这些年实力强盛的后家军未曾平定边患的原因,只要没有把蛮子的老巢一锅端了,南蛮子就能卷土重来死灰复起。
当然,这也需归功于蛮人的那位谋士,这人被蛮人奉为“天命之师”,无非是因为落后的部落信奉神明唯恐得罪鬼神,因此无旬不祭,恰巧这人会一些邪术装神弄鬼,获得了民众拥护。可他本身却老奸巨猾不循常规,杀人祭神是常有的事。
这人耍的手段阴狠卑鄙,但凡一场战役有他露面,定会尸横遍野流血漂橹。因此蛮人的“天命之师”在后家军中被传称为“鬼烛”。
这些年“鬼烛”很少亲自去监战了,但在这位“鬼烛”大人的带领下,南巢氏的族群部落渐渐壮大,甚至吞并了□□的很多附属部落,那些部落首领原本臣服于□□皇帝,实际上处于独立半独立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