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怎么可能不要你?”
他转着眼珠,挂在他身上,撒娇道:“可我不要呆在这!”
“你再忍一忍,嗯?”
小夕不情不愿点头,瓮声瓮气同他讨价还价,“你把这些符给撤下,我不闹了就是了!”
若是以前,沈凭栏二话不说依了他,可如今的他,是不敢再信他,前些天瞧他可怜没在屋子里贴上符咒,叫他偷偷溜了出去,竟趁他不在,当场就把已经瞎了眼睛的小汐给推下了湖,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恐怕那可怜的孩子早就成了他腹中物了。
沈凭栏耐心同他讲道理,“这十多年来,咱们东躲西藏苟且偷生,是为了何事,你莫要忘了,最后这半年,你要是再管不住自己让他有什么不测,哥哥再不会管你了!”
小夕不可置信看着他,沈凭栏一脸认真严肃,无一点往日与他开玩笑逗他的样子,他满脸不甘,天人交战片刻,最终还是示弱道:“好,我再不碰你的小心肝就是了。”
☆、第二章
小汐被沈凭栏抓回来后就一病不起,神色恹恹躺在床上茶不思饭不想,连口水也不肯喝,一双大眼睛时不时流泪,好生可怜。
沈凭栏看得心疼,俯身吻干他眼角的泪,问道:“小汐今儿要吃什么?吃鸡腿好不好啊?哥哥去给你做,吃不吃呀?”
小汐没有力气回答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听到沈凭栏同他讲话,心里就更委屈难受,双手捶被沙哑着嗓子说道:“我要吃,我要吃!”
沈凭栏温柔地在他脸上落下亲吻,“真乖,小汐真是个好孩子,哥哥最喜欢你了。”
“我也喜欢你,小汐也最喜欢哥哥了!”他双唇泛白,无法将内心所想告知他,只得耸耸鼻子呜咽了一声。哥哥的双唇真软,亲在他脸上很舒服,周身酥爽,若是平常沈凭栏亲他,活泼过头的他定要围着他来回转好几圈,再在地上打几个滚,才肯罢休。如今他气若游丝,整个人如处在云端,脚底软绵绵的,似踩在棉花上,眼前忽明忽暗。霎时,周遭再不是漆黑混沌,逐渐有微光,他缓缓眨眼,久久不曾使用的双眼有些不适,他欣喜地揉了揉眼皮,看见一座气派的宅院,抬头一望,门前赫然题着镇国将军府几个大字,屋檐下挂满了大红灯笼和鲜红的对子,门前有人接踵而至,人欢马叫,小厮哟呵着甩胳膊,一道金光乍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彻云霄。刺耳的唢呐声吵得他头发晕,小汐摇摇晃晃躲进人群堆里,他沿着九转回廊在府里晃荡,丹樱刻桷,层台楼榭接连入目,应接不暇,手指禁不住往雕刻着精致镂空的花墙上触碰。
“我不要!”
耳边倏地一声怒吼,声音十分熟悉,把贪婪地享受世间缤纷多彩的小汐吓了一跳,可脚步却不自觉往声源处挪去。他在一处偏房里瞧见沈凭栏熟悉的背影,他身着喜服,看上去比往日里见到的他要年轻很多,是少年模样,意气风发,没有眼底常见的哀色,没有青丝中稀疏的白发。
他怀里圈着一个人,但不是他,是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少年,他满眼泪水,扒拉着扯他穿戴整齐的大红喜袍,“哥哥,我不要你娶她,不要你娶别的女人!”
有人与哥哥这般亲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要上前推开那不讲理的人,然后护住哥哥,沈凭栏是他一个人的,谁都不能抢,可他突然不能动,脚似灌铅,舌似打结,只能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们。其实他许久前就见过这个与自己长相神似的人,他还问过沈凭栏这个人是谁,可他的回答总是模棱两可把他当小孩子打发。
他曾窝在哥哥怀里问他,“我是你的亲弟弟吗?”
沈凭栏信誓旦旦回答:“当然,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哥哥最爱你了。”
那时他躲在暗处,阴测测看着他还不敢恣意妄为随意出来,可现在他常常出现他面前,把他吓得半死不活,小时候不懂事,很容易被糊弄过去,他现在看得见,这个人必不是善类,虽然他们的脸有□□分像,可他是很清醒的,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沈凭栏在骗他,他不是他唯一的亲人,这个人一定是与他有千丝万缕,否则怎么会在梦里见到他,以前他一扭头或是突然转身,都能瞧见这个人的影子,飘飘忽忽悬在他背后,似笑非笑的双眼,无血色的脸,侥幸捕捉到的眼神,像是在看猎物,打量他是否可口美味。
小时候他不止一次被吓得魂飞魄散,躲在哥哥的怀里嚎啕大哭,可沈凭栏无论如何就是不信他,非说那是假象不可信。是他执拗着离家出走,沈凭栏才勉强去天虞山的仙师那里求来几张符纸四处贴了,这才在家里极少见到他。他目不转睛看着那人,暗骂他怎么可以那么大声与沈凭栏说话,真是可恶!
“我恨你!”
两人不知为何起的争执,愈演愈烈,由撕心裂肺的嘶吼变为四肢相交你推我攮,到底是哥哥厉害些,身强体壮武艺高强很快将他制服,只是那人趁他不注意在他虎口狠狠咬下一嘴,然后起身一溜烟跑了,他看见哥哥犹豫了会,没有追上去。
本想撵上去看一看,可是后来沈凭栏端着香喷喷的鸡腿进来,小汐闻着味就猛地醒了,咕噜咽了咽口水,睡了一觉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叽叽喳喳欢呼着,两手摸索要去拿着吃,全然把刚刚的梦和满心疑问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这副模样叫沈凭栏看得哭笑不得,轻轻在他头上拍了拍,“好了?”
小汐顿时如打霜的茄子,耷拉着脑袋,“没有。”
“还不乖乖坐好?”
他老实地端坐在床上,贴心的张大嘴巴,“啊——”哼唧着示意他喂食,鲜嫩多汁的鸡腿被塞到他的嘴巴里,他笑着大口咀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沈凭栏看着忍不住拿手去戳他的脸。
他吃的满嘴是油,连吃了两只肥嫩的鸡腿,一脸餍足,缠着沈凭栏带他出去玩。沈凭栏替他擦嘴,本想拒绝要他多休息会,可一刻都静不下来要四处走动的小猴精,躺在床上四肢扑腾,边闹边叫嚷:“哥哥,哥哥,哥哥……”
他一撒娇,沈凭栏就狠不下心,为他穿好衣服,牵着小瞎子出门到院子里玩。庭中有片池塘,里面生满了莲花,他没瞎之前是最喜欢在这来玩水,看不见了还要拽着沈凭栏的手使劲往那边挪。
沈凭栏耐着性子把他拉回来,小汐嘟着嘴移步到石凳子上安安分分坐下,靠在他身上,叫了声,“哥哥。”
剥桔子的手一顿,沈凭栏偏头,“嗯?”
小瞎子鼓起勇气,说道:“咱们,咱们搬家吧。”他们住在这已经快五年,之前是一直换地方住,最久也就三年,这一次住这么久,早就腻了。
但这些都只是借口,他自看不见之后,总能感受到那人又在暗处悄悄盯着他,一人独处时总是后背发寒头皮发麻,他还能看见时,半夜三更惊醒时在床头忽然瞧见那人,长舌头凹陷的大眼,骇人的很,以前大多是在梦里,亲眼见到的是极少的,现在常瞧见这不速之客,叫他再不敢呆在那鬼气森然的屋子里,即便是沈凭栏再三强调这世上没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见鬼的阴影,他是再也挥散不去。
沈凭栏笑着问他:“小汐要去哪?”
小汐立即道:“去哪都行,不要在这!”
沈凭栏呆了呆,应道:“行,等你过了十七岁,哥哥就带你到别的地方住去!”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纵是不太满意,他知道这是哥哥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小汐欢呼了声,“好!”他这么快就答应他,小汐心里炸开了花,兴奋地绕着他转,叫道:“哥哥最好了!哥哥是最好的哥哥……”
一通马屁把沈凭栏逗得哈哈大笑,掐着他的胳肢窝抱离地舞了几圈,把他放下让他自己去玩。小汐摸索着蹲在梨花树下,沈凭栏捏了团泥巴给他,让他捏泥人玩,这是他小时候最爱玩的,长大了还是和幼时一模一样,把一身干净的衣服弄得满是泥,就连脸上都是泥水,总要因为贪玩挨一顿打。
但是现在沈凭栏不会打他的,一来他已经长大了,怎么说都得给他留点脸面,二来,院子里大多数时候只有他们二人,从他记事起除了赵逸就鲜少见到外人来他们家里,若不是搬家几次要出门,小汐还以为这世间就只有他与哥哥二人,从小到大都没有人陪他,连个与他说话的人都没有,知他天□□玩,沈凭栏就随他去了。
时不时往他小嘴里塞口桔子,再回到石凳上看他玩得不亦乐乎,满手是泥,漆黑的大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却还傻兮兮回头瞧他还在不在。
这份宁静维持不足一炷香,陡然哐嘡一声巨响,沈凭栏手拿玉盏一抖,热茶洒了满身,这是后院传来的,小汐不安地转过头望着他。他哄道:“乖,不怕,乖乖呆在这,哥哥去看看,好不好?”
小汐很紧张,轻声问道:“是什么?”
他站起身,朝那边看了两眼,说道:“兴许是隔壁的黑猫去厨房偷吃了,哥哥这就去看看,那只黑猫是不是把小汐的大鸡腿给偷走了。”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