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是今非 (郁生逸人)

　　“真的真的！哥哥我跟你说哦，我去年考上美院了，哈哈哈，第一名进去的！”顾远忍不住炫耀。
　　“哦？那我们老顾家岂不是要出一个大画家了？”阿玖非常捧场。
　　“那肯定的，以后说不定我就名留千史了。”顾远得意洋洋。
　　“不行不行，你得赶紧给我签个名，说不定以后我就靠你这个签名混日子了。”
　　“呵呵呵呵，说得好，我一会就给你签个大名。”顾远难得被这么吹捧，有些飘飘然。
　　“咦？这个是？”阿玖眼睛毒辣，一眼就看见了被遮尘布遮住了的画作，趁顾远还沉浸在成名的幻想中，一把掀开了遮尘布。
　　“啊！别别别看！”顾远猛地从白日梦里惊醒，惊慌失措地要挡起来。
　　可惜迟了。
　　画作里是一位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少女，头上扎着简单的马尾辫，她半蹲在花丛中，低头似乎在亲吻一朵半开的雏菊，留下美丽的侧脸。
　　阿玖回过头发现顾远一幅被拆穿的举足无措，满脸通红，于是心下了然：“呦，傻弟弟也知道早恋啦？”
　　“没有！”顾远大声叫一声，掩饰自己的羞涩：“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表白成功？只敢偷偷画人家？顾远啊顾远，你可真够没出息，喜欢就去追啊！拿下她！”阿玖做了一个一刀斩的动作，非常的帅气利落。
　　“......”顾远想：哥哥，你这么大胆的吗？这可是我女神啊。
　　“我不敢。”顾远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这不行啊。”阿玖煞有其事的摸摸顾远的小脑袋：“要不要哥哥教你几招？”
　　“你？”顾远嫌弃的看了一眼阿玖，看起来两个人半斤对八两：“算了吧，我瞅着你也没啥经验。”
　　“这你就错了，你哥哥我可是纵横情场多年，不带走一片绿.......鲜花啊！”阿玖差点秃噜嘴说错了。
　　“真的？”
　　“真的。”
　　“不行，”顾远好像想到了什么，瞬间把脸皱得像一朵皱巴巴的苦菊。
　　“怎么不行了？”
　　“我......”顾远不善于撒谎和掩饰，但是他不想让好不容易回来的哥哥知道他的病：“我......我觉得我耽误人家。”
　　“我们顾大画家耽误人家？我还觉得人家高攀你呢。”阿玖不可思议：“是不是？咱们小远又帅又可爱，可盐可甜，又是美院的高材生。”
　　“.......”行了吧，老哥，你要是知道我再过不久性命都要垂危，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阿玖揽住顾远，两个人本来就坐在地板上，这样搂搂抱抱的，就贴的极近了，他一边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肾脏处，一边轻轻道：“难道是因为这里？”
　　顾远一下子僵住了身体。
　　阿玖也不说话，将顾远揽得更近了，两个人几乎是贴在一起，他缓缓地抚摸着弟弟的肾脏上覆盖着的一层皮肤，像妈妈的手一样温柔地抚过，一遍又一遍。
　　顾远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哥哥.......呜呜呜呜，哥哥.......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不想死，我.......我才找到你，呜呜呜......我还想和你多待好久，我还想和你一起生活好多好多年......我也想画画，我有好多想画的东西没有画......还有......呜呜呜......我好喜欢她，我真的好喜欢她。”
　　顾远哭得很伤心，他倒在阿玖的怀里，像个迷路了多年终于找到了家的孩子，哭得肆无忌惮，哭得大汗淋漓，他抱住阿玖的腰，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湿透了阿玖的衣裳。
　　阿玖一直温柔的抚摸他的头发，抚摸他哭得起伏的脊椎，安抚他的恐惧和无措。
　　顾远有两个很好的哥哥，一个叫严程礼，一个叫严程礼。
　　顾远有两对很陌生的父母，一对在年幼时便死于车祸，一对多年在国外做生意。
　　顾远是严家的养子，被收养的原因他并不记得，这么多年他一直过得非常的好，若不是得了病想必会一直这么好的过完他的一生。
　　在他的生活里很少有不开心的事，他有不怎么管他的养父母，宠爱他的两个哥哥，不必为生活忧愁的家境。身边的每个人都对他特别好，甚至让他头疼的功课也不需要怎么费尽心思，因为很快他就发现了自己与众不同的绘画天分。
　　他是幸福的，在没有得病之前，唯一会让他感觉忧愁的就是大哥始终没有找到他的孪生哥哥。他真的非常想念自己的孪生哥哥，那是他唯一的童年记忆，是他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人。
　　现在，他在阿玖的怀里想：如果我没有得病就好了，那我现在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而阿玖会想些什么呢？阿玖想的是：小远，只要你幸福就好，就算只有你是幸福的也就够了，因为我们本就是一体的啊。

　　☆、第4章

　　04
　　“哥！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哥！我带你去看我种的雏菊好不好？”
　　“哥哥！我们下午去看电影好不好？哆啦A梦出新的剧场版了！”
　　“哥哥......”
　　如果不是严程礼亲口告诉他顾远真的得了肾衰竭，阿玖真的会以为顾远只是个精力过于旺盛的青春期少年。
　　而严程礼却想的是，这真的是我弟弟？没错吗？这么活泼爱动调皮爱闹的真的是顾远？！这怕不是鬼上身了？
　　“求你了，小远，让你哥睡一会吧，你哥快睡眠不足窒息而亡了。”阿玖欲哭无泪地拼命扯被子企图盖住自己的脸，但是同样一只手不停地扯他的被子，势必要把他拉下床。
　　“这都几点了？太阳都那么老高了！哥你这作息太不健康了，你昨晚几点睡的啊？”顾远扯被子扯的可带劲了。
　　“......”职业后遗症，一夜没睡，早上六点才睡着的阿玖表示生无可恋。
　　“哥，你吃这个。”顾远一脸开心的看着阿玖吃下了他勺给阿玖的早餐（中餐）。
　　严程礼挑挑眉：“小远啊，有了亲哥哥，就忘了我这个‘野生’哥哥？”
　　“大哥你也吃！”顾远又勺了一勺给严程礼。
　　严程明立刻大叫：“啊啊啊！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只有我没有。”
　　“得了吧，严程明，你有手有脚，自己想吃不会自己弄？”顾远只给他一个白眼。
　　“呜呜呜，小远你好坏。”严程明作委屈的表情。
　　如此幸福的画面，阿玖认真的吃着早餐，不由地想：如果，只是如果，如果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该有多好？如果我当年也......是不是今天，也可以坦荡地坐在这里，享受着这样的幸福。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发生了变故，顾远猛地捂着肚子摔下了餐桌，开始呕吐。
　　刚刚吃进去的那么多丰富的、色香味俱全的吃食全部被吐了出来，满地都是污秽，而顾远涕泗交加，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大量的污浊沾染到他的睡衣上。
　　不过短短的一分钟不到，一个人见人爱的少年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好像下一刻就要不堪地离开人间。
　　“程明，快打电话给许绍凌。”严程礼丝毫不在乎那些污秽糊了他一身，他一只手抱住顾远的上半身，让他呈一个舒服的状态方便呕吐，另一只手在他的背部轻微地拍打，嘴里温声安慰：“慢慢来，别着急，吐出来就好了，吐出来就没事了。”也不知是在安慰谁。
　　顾远好不容易才抓住了那一点间歇，用力的握住严程礼的袖子：“别，我哥，别看。”
　　紧接着又是一顿艰难的呕吐。
　　严程礼冷冷地看了一眼傻站在一侧的阿玖，什么话也没说，继续低下头轻轻拍打顾远的背。
　　严程明打完了电话，赶忙拿了药来喂给顾远吃，但是这回顾远还在呕吐，他又不敢喂药给顾远，怕他也给吐了出来，只能在一旁干着急，眼睁睁看着顾远受罪，一双眼睛都急红了。
　　只有严程礼还算冷静地说：“去拿针管来，把药给他打进去。”
　　严程明这才算反应了过来，狠狠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脑子，关键时候就是一坨屎。”
　　而置身于世外的只有阿玖一个人。
　　并不是他想置身于世外，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所有哥哥应该做的事都已经被做完了，他只能在旁边干站着。
　　看着顾远呕吐，看着他被打进那么粗的一管不知名药水，看着顾远安静下来，再看着严程礼替顾远换上干净的睡衣，抱着他睡到了床上，看着自己的弟弟睡着。
　　他只能看着。
　　却没有人看着他。
　　他像一个幽灵跟着所有人转来转去，甚至连那个叫许绍凌的医生来了，从他替顾远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又开了一系列的药水，到最后拎着手术箱离开的全过程也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仿佛这个长得和顾远一模一样的人，只是顾远的一个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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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醒啦？”阿玖凑到顾远的面前。
　　顾远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一时之间还没有回过神来。
　　“噗，亲哥都不认识了？”阿玖轻笑一声。
　　“啊！哥哥！”顾远说着就要坐起来。
　　阿玖制止了他，将这张病床摇起来，这是一张和医院里的病床一样构造的床，不仅如此，这个房间也是如此，医院里该有的通用器材，这里一概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