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旗在这里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他想起与三三初识至今过程中的每一件小事,想起自己上山前对这座大山的期许——期盼在这里获得生命中不曾有过的东西,此时此刻他觉得愿望已经实现了,眼前的三三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远处,三三正蹲在地上用陈云旗给他的烟头点燃了一支烟花。陈云旗望着捂住耳朵跑向自己的漂亮男孩,微笑着张开双臂迎接他,默默在心里对过世的外公说,外公,我现在很快乐很满足,不再觉得迷茫孤独了。我是真的很爱这个淳朴善良的男孩,你会原谅我,会替我高兴的,对吗?
天云村的很多人都记得,陈老师来的那一年三十晚上,他在天云小学的屋顶放了大半宿烟花,惹得院子里的狗此起彼伏地跟着叫了半宿,吵得家家户户都没睡好。好不容易烟花放完了,大家伙还没睡几个小时,天都还没亮鸡都还没叫呢,又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今年的“大门”开得比以往都早,陈云旗阔气地买了三挂鞭炮,将引线连在一起,从学校操场一路铺到了校门外的土坡上。烘烤了好几天的鞭炮干燥易燃,声响震天,足足炸了十来分钟才消停。陈云旗和三三满头满脸的烟花纸屑,互相闻着对方身上浓浓的烟火味,相视片刻后陈云旗抬指点了点三三的额头,笑盈盈地说:“我的宝贝,过年好。”
三三也笑得如沐春风,“哥哥,过年好。”
陈云旗牵起三三的手捧在胸前,又说:“我的宝贝在新的一年里要平安快乐啊。”
三三顺势扑进他怀里,额头来回蹭着他的下巴,像只小猫儿似的撒娇道:“新的一年只要跟哥哥在一起,其他什么也不要。”
陈云旗怜爱地抚着他后脑,温柔地问:“累了吗?回去睡?”
三三抬头看了看天,微微红了脸小声说:“不想睡啊,想跟你待着。”
陈云旗没带表也没带手机,他看看天色估计到天亮还得有一会儿,三三跟着他在屋顶吹了一晚上冷风,脸颊和后颈都冰凉。陈云旗拉开外衣拉链把人裹进胸前,轻声问道:“那就先回我房间去?”
三三偷偷羞红了脸,声音细小地像蚊叫般“嗯”了一声。
好多天没回来住了,窗前的书桌上落了一层薄灰。进了门陈云旗让三三坐在床上,刚要转身去点灯,忽然被三三拽住一只手臂一把拉倒下去。
***
天色蒙蒙亮起来,漫天的星辰还若隐若现舍不得离去。屋外风卷树叶“沙沙”响动,而屋里除了断断续续的喘息和低吟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陈云旗已经等不到三三满十八岁了,就算明天会被抓起来,今天也要先把人吃干抹净了再说。
可大概是老天爷惜才,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给他敲敲警钟,屋里忽然响起一阵令人心慌的急促敲门声。
陈云旗顿时紧张起来,跟三三充满疑惑地对视了几秒,赶紧起身整理好衣物,又匆忙理了理三三蓬松凌乱的头发,帮他穿戴整齐,把解开的扣子又一颗颗扣了回去。
两个人的心都还“怦怦”直跳,陈云旗强定了心神将油灯点亮,把外衣下摆胡乱扯了扯遮掩着下/身,快步走过去,心慌意乱地猜测着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处境,踌躇片刻后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陈云旗和三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三三不安地坐在书桌前,咬着牙死死盯着门口,直到看见盛晓燕独自一人站在门前,一脸狐疑地望向屋里时,才松开牙关,垂下头无声无息地叹出一口气。
陈云旗有些诧异地说:“晓燕?你怎么来了?”
盛晓燕瞥瞥屋里的哥哥,又抬头看看陈云旗,怎么都想不到先前这两人在这黑漆漆的屋里做了什么——陈老师那张床那么窄,难不成他们放着家里的空屋不住,跑回学校挤一张床在睡觉?她胡思乱想了片刻,记起自己还有要紧事要说,放弃了追究的念头,冲陈云旗开口道:“陈老师,盛勤志的妈妈跳崖了,大家现在都赶过去了,你和我哥也快去看看吧!”
盛勤志跟李燕一边大,家里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姐姐也在天云小学读大班,大哥学习成绩好,跟盛晓燕同样在县城读书,是被一起转过去的同班同学。
陈云旗跟三三急急忙忙赶到盛勤志家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盛勤志家屋里屋外站满了人。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三娘和李老七,便带着三三挤过去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李老七个子小,站在陈云旗面前矮了一大截,他仰着头愁眉苦脸的说:“搞不清楚啊!我们也刚刚才过来,只听说是阿措曲比他婆娘喝醉酒跑出去了,一夜没回来,找也找不见!”
陈云旗越听越焦躁,于是跟三娘和老七说了声“我进去看看”,就拉着三三穿过院子里的人进了屋。
他们前脚进门,李汉强后脚带着李军也来了。李军见到陈云旗有些不好意思,马上低下头不敢说话。村长和三三爸来得早,正跟阿措曲比商量着组织大伙分头找人,见三三和陈云旗进来,招手叫他们走近些,面色严峻地说:“盛勤志的妈妈昨晚喝醉了酒跳崖了,我们现在得想办法把人捡回来,你们俩跟着在这帮忙照看一下老人小孩,等我们回来吧。”
陈云旗眉头紧皱,再次确认道:“真的跳崖了?亲眼看见的?”
阿措曲比也认识陈云旗,先前他们一起在地里做过农活,平日里走在路上见面也会打招呼。他抽着烟不满地说:“看到了啊!他妈的疯婆娘冲出去就往崖边跑,我撵都撵不上!一下子就没了!大过年的真他妈的倒霉晦气!”
他口气中尽是不耐烦与嫌弃,没有丝毫的对妻子意外身亡而感到悲痛和自责。陈云旗心里顿时有些来气,忍了忍没搭理他,转身对三三爸说:“叔,你们快去吧,路上一定要小心。我去看看盛勤志他们。”
三三爸点点头,不敢多耽搁,跟村长拿齐东西牵着马,领着三组的青壮年匆忙出了门。李老七,盛书记,盛学文,哑巴父子还有李汉强父子都跟着去了。
陈云旗先走到院子里给唐俞韬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电话那头的唐俞韬明显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张口就说:“...我操...这么早拜年的吗...”
陈云旗严肃地说:“醒醒,盛勤志的妈妈死了。”
唐俞韬哼哼唧唧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顿时默不作声,过了好一阵才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回事?”
“好像是喝多打架了,可能想不开就跳崖了,尸体还没找回来,我现在在盛勤志家,跟你说一声,挂了,有新情况再跟你说。”
陈云旗说罢便要挂断,却听见电话里唐俞韬“诶诶等等”几声,于是又重新拿起电话问道:“还有什么事?”
“我尽早回来,你赶紧联系一下教育局的张主任吧。他妈这一死,他们三兄妹就成孤儿了,而且都是黑户,你把情况跟他说一声,得赶紧想想办法怎么安置。”
陈云旗顿时皱眉道:“孤儿?阿措曲比又没死,他们家不还有个奶奶吗?没户口又是怎么回事?”
唐俞韬咳了几声从床上爬起来,电话里被褥窸窸窣窣地响着,“唉,之前没跟你说,盛勤志的亲生父亲就是喝多酒摔死的,他妈是带着他们三兄妹改嫁到阿措曲比家的,跟两个男人都没领结婚证,孩子自然就没户口啊!出去上学是张主任给想办法解决的,他前段时间还跟我说得赶紧想办法给孩子上户口,这下又出这么件事!”
这个情况简直出乎意料之外,陈云旗有点愣住了。唐俞韬又接着说:“阿措曲比不是傻子,又不是亲身骨肉,吃饭读书都要花钱,他是不会要这三个孩子的。”
挂上电话,陈云旗的脑子仿佛成了一团浆糊,他心事重重地回了屋,一进门,盛勤志跟姐姐盛华娟泪眼婆娑地迎了出来,姐弟俩一头扑进陈云旗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陈老师...我妈妈没了...我妈妈是不是没了!”
陈云旗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蹲下/身搂住他们,轻拍着两个孩子的后背结结巴巴地说:“先别急,别急...等你们爸爸回来...”
盛勤志的大哥盛勤勇是全村读书成绩最好的学生,从前被当做贫困地区的优秀学生代表上过好几次电视。他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拼命克制着情绪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弟妹恸哭,把自己的衣角都揉皱了。
三三妈、三娘、哑巴妈和村长老婆等妇女们都留下帮忙照看孩子老人,七手八脚忙里忙外地准备起死者的身后事。虽然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见到过尸体,但所有人的言行举止都昭示着这个不见了的女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了,饶是再等一天,也不可能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所有人都见怪不怪了。
村长老婆已经率先联系上了盛勤志妈妈的娘家人。她是从对面山上嫁过来的,对方一听到消息立刻表示要携家带口马上赶过来。除了娘家人,天云村一到六组跟他家相熟不相熟的,都陆陆续续赶过来参加葬礼了,这么一大帮人要吃要喝是最大的问题,三三妈吩咐村民帮忙把盛勤志家的牛羊猪鸡全部赶了回来,忙活着杀牲口准备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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