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霖顺着他的动作帮他拉开袋子,嘴上不停:“而且也差不多一个月了,我还是觉得没能喜欢上她。再在一起下去也是对她的不负责。”
江予一哂:“你这方面倒是挺开窍。”
贺霖委屈巴巴的:“是你太小看我了吧,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江予不答,往纸袋里又一伸手,倒是摸出了一颗剥好的栗子肉,他问:“你没吃吗?”
“吃了,”贺霖说,“是你动作太慢。”
他已经剥完了剩下的,干脆把装了没几颗栗子肉的袋绳放到江予手心,指尖的触感转瞬即逝,却在那一刹那挠得江予心痒,他悄悄蜷紧了五指。
仿佛是要证明自己的确吃了,贺霖又说:“过季的炒栗子味道还是不行,不甜又不糯,剥起来还麻烦。”
江予掏着袋中的栗子肉,一个接一个,反驳道:“是吗,我感觉还挺甜的。”
贺霖不可置信望了他一眼:“哪里甜了。”
纸袋里躺了最后一颗圆润,江予用双指夹着拿了出来,另一手拽住了身边人,将那颗栗子抵到对方唇上。
“喏,最后一个了,你再尝尝。”
贺霖看着他,张口吃下。
江予看了眼袋中,确认没有剩余了,他走快几步,将袋子一并丢入垃圾桶。
回头一瞧,贺霖还在原处愣神。
江予走回两步,从包中取出湿巾,擦了手后又塞在了贺霖手里。
“发什么愣呢,走了啊。”
贺霖如梦初醒,跟了上去,口中却仍在回味最后一粒栗子的香甜。
倒数第二周上课周,周五放学后,贺霖嚷嚷着要和班里的去踢球,江予瞥了眼头顶的似火骄阳,想说他先回家,话还没出口,就已经被贺霖拉着去了球场。
没了法,他只能找了片有阴影的观众席位,懒懒躺下,阖上了眼。
可惜阳光炙热,他还是有些头晕目眩。
眼前似乎出现了两条路。
两边都是望不见尽头的曲折道路,只是其中一处明亮如镜,他有着那片未来的所有记忆。
而另一处,却是盈满了未知的黑。
他正处于这个分叉路口,摇摆不定。
他知道在这场走马灯中,并不是非要原原本本按着回忆来,至少在原先他没有喜欢上贺霖的时候,他并没有给予任何提示与助攻。同样地,也因无法窥探未来,没曾向爷爷做出提醒。
那么此时,他也应当可以选择不走向贺霖,不向他做出恋爱的邀约。
只是他又好似懒癌发作,在向着陌生的黑暗刚迈出一步,甚至是刚抬起脚时,突然就倾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想脱手不管,任由这走马灯牵引着他,避开未知,走上那条重复的大道。
如同人们会在抛出硬币的同时做出决定一般,他在这一瞬间笑着认栽。
既然还是到了这一步,那如若是错,就将错就错,若是冥冥之中的定数,那便顺其自然。
他决心遵从自己的心意,明明清楚地知道只是一时,他们终会分手,也许是冲动使然,他还是想选择这有限的幸福与快乐。
足球场上人渐渐散了,江予侧头没见着贺霖人,于是起了身,看到对方正已一个大字型躺在草坪上。
江予向他走去,踢了踢那条伸直的长腿,问:“不走?”
贺霖一只手抵在脑后,慵懒地瞅了他一眼,继而另一手拍拍身边的草坪,说:“坐会儿,累死了。”
江予面无表情坐下,完全无视学校总是嚷嚷着的要爱护足球草坪的提醒,扯了面前一根草,来回反复缠绕着小指指节。
他忽然轻声问道:“还想谈恋爱吗?”
贺霖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谈恋爱,”江予又强调一声,“不是你之前说的吗,想谈恋爱。”
贺霖也拔了根草,抬手提到眼前揉搓把玩,回道:“不了吧,万一再被班主任一个当场抓获。”
江予没有停顿,又开口说:“说不定和男的谈恋爱就不会被发现了。”
“嗯?”
他转头一看,直直撞进贺霖眸中。他强作镇定自若,实则心跳如雷,却还是语气平稳地分析:“你看要是不做什么过火的举动,老师都会当你们是兄弟。”
贺霖琢磨了下:“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无法反驳。”
江予几不可见地翘了嘴角,问:“那要不我们试试?”
半分玩笑,半分真情。
曾经尽是随意,如今万分郑重。
贺霖似是被他一惊,噌地坐起上身,盘了腿,转向他。
江予也换了方向,与对方膝盖相抵,四目相对。低缓的语调中带着循循善诱:“我们试试呗。”
微风拂过,吹动江予额前垂发。贺霖的视线一刹那望向那飘动的发尾,又移回了江予盛着光的双瞳。
“你认真的?”他问。
江予点点头,道:“对啊,你看我们一天到晚混在一起,老师也不会觉得是在谈恋爱,这不是挺安全的。就试试看好了,看我们谈恋爱的话会不会被发现。”
“还是说……”他顿了顿,又道,“你排斥同性恋?”
贺霖视线落在对方脸上,又移到他唇上,说:“那也没有,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说这种话。”
“那么,答案呢?”
贺霖一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也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江予觉得自己已被此时的沉默逼得有些急躁了。他再次开口,带上了挑衅:“怎么,不敢吗?”
贺霖双眼一眯,这“不敢”二字说得和男人不行一样,他毫不犹豫就答道:“有什么不敢?”
江予笑了,实打实地笑出了声。他解下缠绕在指节上的草,那截小指被勒了道红线,在白皙皮肤上格外显眼。捏着草的另一只手懒懒地垂在小腿肚上,那根翠绿便被甩上贺霖裸露的小腿皮肤,如轻羽撩拨。
他垂了目,语气又在顷刻间软了下来,嗫嚅道:“那就这么说好了啊。”
贺霖伸手捏住那根草的另一头,即使不看表情,都能从语气中读出笑意:“嗯,说好了。”
视线所及是两头被各自捏在他们手中的绿草,恍惚间,江予似乎生出错觉,以为这走马灯开始倒退,一晃眼就回到了被略过的学前时期。
他已忘了缘由,只是记忆中的那一幕分外清晰。他与贺霖小指勾着小指,了无暧昧,是儿童时最纯粹的相约。
“那我们说好了啊。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关节相抵,指心相贴。岁月千转,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变。
江予轻声补充:“贺霖,虽然我们算是在一起了,但是你以后要是真的喜欢上什么人了,一定要和我说啊。”
贺霖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好,我答应你。”
江予闻声松了手,如释重负般向后躺下,而眼前出现的,是原先未曾留意过的天空。
天边的交接处,竟是被落日残霞染成了一道粉红。
夕阳那么美。
也许会成为这辈子最美的余晖。
第7章 初恋
“嘀、嘀、”
眼前怎么是一片黑......
这是,在哪儿?
“俞姐。”
“林馨?你怎么来了。”
“我在家也没事,来看看小予。现在怎么样了?”
“唉,刚从重症出来,但是现在都没恢复意识。”
“那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那声音顿了顿,有些哽咽,“接下来就要看他的求生欲。”
妈?
“和老太太说了吗?”
那声音又是一叹:“哪敢和老人家说啊,我自己现在都是说的来出差。”
“俞姐,要不我就和你一起在这看着小予吧。”
“别了别了,过两天我老公把工作交接好了就来了,不麻烦你了。”
“俞姐,你这话说得太见外了。我们多少年的邻居了,还怕什么麻烦。等过两天贺霖回来了,我让他也来。”
“他不在家啊?”
“他去英国参加培训了,一个月,还没回来。等他回国了我就让他过来,他们俩毕竟那时候......”
声音是戛然而止。
“怎么了?”
“啊,就是他们俩从小关系好,走得近,他要知道了小予的事肯定也得担心。”
“嗯,那你们......”
“嘀——嘀——”
人声骤然被单调刺耳的仪器声覆盖,这宛如恶魔的尖叫瞬时间汹涌般撞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眼前似乎左右依此出现了强烈的亮光,但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如再次落入了深渊。
“谈了恋爱”的生活其实也没有什么变化。
周六的时候,江家四人为了避开暑期的高峰段,比往年提前了两周出发。
江予正帮他们往车上搬了行李,俞宁茵还在对他絮絮叨叨,恰巧贺霖从外面回来。
“俞阿姨,”他喊了声,“你们这就去美国了?”
俞宁茵说:“是啊,还要补课,小予今年就不去。”
“这样啊。”贺霖念叨了声,又一把捞过一边调整着行李箱位置的江予,笑嘻嘻向俞宁茵保证道:“放心吧俞阿姨,你们去的这段时间我会照顾好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