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看着镜中还留有一丝年少气盛的脸庞,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你还是喜欢他。”
他说得真挚又诚恳。
是一反常态道出了口的自我剖析,也是对眼前少年人的一句诚心忠告。
在原本的时间线中,距离他们分手,已过五年。
即使这五年中,他去过他国交换,来到另一个城市工作,也依旧无法改变已串联起来的人际关系。两人交际圈相近,即使分手了也经常有共同的朋友一起喊他们出去,况且又是同间宿舍,总归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不当情侣,那就做回发小。
再说,两家父母又交好,这两年他过年回家,家里也总会挑一天一起吃顿饭。
想彻底断掉联系自是天方夜谭,而只身一人之时,连买个水果都能让江予想起对方。
一个人的影响,是能完完全全刻入生活里的。
就像哪怕洗了纹身,终究还是会留一面印记。
但江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没有资格去埋怨什么。
这场关系本就开始于一场恋爱游戏。不够正经,带着随意,被年少轻狂贴上了可以不管不顾后果的准许证,靠着一腔热血,凭着一身冲动,是一场完完全全透露着不成熟的产物,即使分手了,也该是意料之中。
况且,最先提出这场游戏的,还是他自己。
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未去探知过贺霖的想法,他懒得问,而贺霖也从未对他说过一句喜欢。
这场恋爱游戏中,也许只有自己当了真。
第4章 突然恋爱教学
江予记得,这天自己同样是留下来多练了一会儿其他舞,回到家时正好碰上了送完孟诗倩回来的贺霖。
所以当他在出地铁后碰到从另一端走近的贺霖时,并没有表露出一丝惊讶。
倒是贺霖,看到他就小跑上来,开口问道:“没想到还是坐了同一班地铁。练完了?”
江予心想,废话。
所以他并没回答。
左右不过一句招呼,贺霖接着又问:“现在看上去脸色好像好些了,没那么喘了吧?”
“还行。”江予模棱两可回答。
“下午的时候看你脸色太吓人了,”贺霖说,“还以为你哮喘又犯了。”
江予小时候得过小儿哮喘,发作最厉害也是最后的一次在小学四年级的暑假,他自己是没什么印象,可听爸妈回忆说,当时把同样被安置在一楼爷爷家的贺霖吓得差点也呼吸一停。
在那之后,这病再没发作过,跑步、运动,加上跳街舞,江予都和他人并无两样。
倒是贺霖每次在他气喘不顺的时候都要紧张一番。
“已经不会发病了。”江予说。
“那你也得注意一些,虽然说一般不怎么复发,但好歹是有过病史的人……”
江予张了张嘴,想用一句“是你担忧太多了”打断他,却还是咽了回去,任由他在耳边唠叨。
虽然早已知道事情的走向,但江予觉得,现在的自己于情于理都该问一句关于孟诗倩的事。
于是他在贺霖终于唠叨完后问:“你和孟诗倩?”
“啊,对,我们试试。”贺霖挠了挠头,还有些羞涩,“我跟她说试试在一起一个月,如果没培养出什么感情就结束。她同意了。”
江予“哦”了一声,忍不住又补充道:“你不用和我说这么详细。”
贺霖搂过他的肩,拍了两下:“我们都几年的兄弟了,自然和你是无话不说。”
江予噤了声,不动声色垂下了眼眸。
最后一点不好意思褪尽,贺霖突然反应过来,玩味地看着他说:“还是说你羡慕嫉妒了?”
“没有。”几乎是话音还没落,江予就迅速答道。
“江予。”
正好行至家楼下,贺霖忽而又喊他的名。
他侧头望过去,一脸不明。
贺霖走快两步,率先拿出了大门钥匙开了门,随后转过身来,是一面嬉笑。
“你也快点谈个恋爱吧!”
第二日一大早,江予哈欠连天地被拖了起来。
俞宁茵在玄关柜上的零钱罐里翻出了三十零钱,塞在了睡眼朦胧胡乱将双脚踩进鞋的江予手里,说:“三十该够了,买好早饭先送一楼。”
江予又打了个哈欠:“妈,还这么早。”
时针不过指向数字七。
“你爷爷奶奶起得早。快去吧,别整天睡懒觉了。”
江予揣好了零钱,拖沓着鞋出了门。他低着头揉着眼,走到二楼时差点撞上了正往外开的贺霖家门。
脚步一停,困意尽散。
“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早。”贺霖先开口道。
江予没回答他,倒先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如孔雀开屏般的装扮,回想片刻,问道:“约会?”
“对。”
……穿这么帅。
虽然知道是吹毛求疵,江予还是忍不住心里抱怨了一句。
“帅吗?我平时不也这么穿的。”贺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物。
江予心头一惊,才意识到方才不小心把内心话说出了口。
他有些赧然,撇开了视线,没理人,兀自往楼下走去。贺霖看他走了,喊了声“等等我啊”,接着忙将房门关上,“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随即回荡在了楼道间。
等出了大门,贺霖又问他:“你这么早出去干吗?”
“苦力买早饭。”
贺霖情不自禁轻笑一声:“真惨。”
江予沉默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喊住他:“哎。”
“怎么?”
“你们……”他顿了顿,“别太高调。”
贺霖侧过头看着他,有些莫名:“我和孟诗倩?”
“嗯。”
“怎么突然说这个?”
江予却突然不答了。
该回答什么?
说全校都会知道你们在谈恋爱,说老师会因此把你叫去办公室,差点找家长,说你们会就此和平分手?
然而什么都不能说。
他琢磨了一下措辞,才答道:“早恋就该低调点,小心被发现。”
贺霖移开视线又笑了,下一秒摸上他的头,说:“谢谢军师提点。”
江予把他的手抓了下来,嘟囔了句:“别贫。”
“真的知道了,”贺霖说,“她也不是什么会去炫耀的人,你别担心。”
说完又贫嘴问:“我们江军师还有什么要指点的吗?”
他本是一句玩笑话,江予却认真掰起了手指:“比如说看电影的时候选部鬼片或悲剧片,她怕你就搂过来拍拍肩,她哭你就备着纸巾给她擦擦脸。别全程按着你的计划走,记得关心人家想干什么,饿了没渴了没。主动和她拍个大头贴玩个娃娃机,抓上来别一脸‘我很牛逼’的样子尽去邀功,看人家冲你笑对你说‘谢谢’的时候摸摸胸口看有没有春心萌动。走路上的时候别像隔着座山,主动蹭蹭手背自然而然牵个手……”
“停停停!”贺霖终于忍无可忍出声喊停。
这恋爱教学环节怎么还没个尽头了。
这人什么时候又这么能说了……
江予的长篇大论被紧急刹了车,他乖乖放下手。
贺霖看起来似乎是被他的“丰富经验”吓了一跳,不住点头:“我懂了我懂了,都记下了,你让我慢慢吸收,循序渐进……”
江予瞥他一眼,不再说话。
早餐摊点在去地铁站的路上,两人走到了这,江予到糍饭摊前与卖家说了要加的料,转头看贺霖:“你不走?”
贺霖沉默思忖片刻,说:“那你说,要不我就从带早饭开始?”
江予收回视线,看着卖家快速卷着糍饭团的动作,轻声道了句“也行”。
买完早饭后,他们说了再见,贺霖往地铁站走去,而江予拎着分别装着糍饭油条豆浆的袋子顺着原路回家。
江予先去了一楼,把早饭给爷爷奶奶送去。
二老都起床了,在一楼自带的天井里,一个拍着被子,一个给花浇着水。江予把早饭放到餐桌上,走去拉开阳台的防蚊纱门,喊了声:“爷爷,奶奶,吃早饭了,我给放桌上了。”
江奶奶看他就这么敞着门,忙训道:“你这臭小子,快把门关上,蚊子都进去了。”
“才五月,哪有蚊子啊。”江予拉上了门,有些迷惑。
“已经很毒了,到时候被咬可别抱怨。”
正说着,江爷爷浇完了水,将水壶放到天台水池下,拉开门走进房间。
江予又喊一声:“爷爷。”
江爷爷洗了手,跟他一起到餐厅,边走边说:“放这里就行了,你爸妈也还没吃吧,你吃了没?”
“没呢,我待会儿拿楼上吃。”
江爷爷从塑料袋中搛出两根油条,拿了杯豆浆,又给江奶奶挑了份甜的糍饭团,把剩下的都给了江予。
“上去吧,你爸妈也等着吃呢。”
江予点点头,又提醒一句:“让奶奶先来吃吧,还是热的。”
“知道了知道了。”江爷爷几乎要赶他。
江予本来已经开了门,蓦地想到了什么,又阖上,转头问道:“爷爷,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突然晕晕乎乎,或者走不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