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递过来一条毛巾,盖在时沂的湿发上。白色的毛巾好像极为可笑的新娘的头纱。
时沂愣了一下,身上的羽绒服拉链被刺啦一声拉开,衣服被利落扒下来扔到后座,身上又立刻罩下来一件宽大的羊绒外套。
暖融融的,刚从钟俊同身上脱下来的。连他的体温和味道都来不及消散。倒像是一个新鲜暖热的活物。
时沂傻愣愣把毛巾扯下来,第一反应就是:“你要冷的。”
钟俊同拧眉:“不冷。穿上。把头发擦干净。”说着,调高了车里的空调温度。
时沂乖乖套好了,又用毛巾开始擦头发。
钟俊同重新发动车子,开出没一会儿,又突然停车。
时沂问:“怎么了?没红绿灯啊?”
钟俊同声线冷硬,还有点儿少年人的意气:“如果我不来接你,你怎么回家?”
“我会打车的。只是现在不太好打车而已。”时沂温柔解答。
“你明白结婚是什么意思吗?”钟俊同突然发问。
钟俊同觉得烦躁极了。从时沂给他发微信说自己可能要晚回家到刚刚对他道歉为止。每一个点的怒气都在急剧增加,好像火山爆发前地下压强的每一次诡变。
时沂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儿?老是跟他说抱歉,说对不起,说很多解释,好像他不是时沂的丈夫,而是时沂的主人似的。
但是他没有气时沂,他或许应该气自己。
他的怒气也显得无力起来,左突右冲无法发泄,淤积在胸口。
时沂喉咙哽住了,被团团情绪堵住了所有的言语,变成了个哑巴。
他好像知道答案,好像又不知道。
我们在一个户口本上了,成为了紧密相连的两个人了,我们是受到法律和社会的肯定的。但是到底什么是婚姻呢?
时沂扪心自问,对于这段从天而降的婚姻,他从一开始的惊讶狂喜,到之后的强作镇定,再到现在用心经营家庭。他应该是无可指摘的温柔体贴的妻子。
他只做了一件坏事,想要偷偷地在钟俊同身上尝到一点爱的滋味。
他或许什么都做不好吧。
钟俊同看到时沂的眼睛里渐渐泪光点点,不由心神乱晃,咬牙想要说出些话,但是也发现自己此刻因情嘴笨,什么也说不出来。
时沂见钟俊同表情纠结挣扎,立刻服软,伸手去拉钟俊同的袖子,小声地说:“你别生气。俊同,说出来还挺难堪的。但是我之前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和人建立过任何意义上的亲密关系。我什么都是第一次,难免笨一点。你给我点时间学一学好不好?”
钟俊同的火气全消了,又不满他说自己笨,有点急地说:“谁不是第一次!”
话音刚落,时沂看着钟俊同瞪大了眼睛,舔了一下嘴唇,觉得口干舌燥。
他还傻了吧唧地问:“你长得这么帅,又那么优秀,在大学里没谈恋爱吗?我记得高中的时候就有小姑娘和小男孩儿追你了。”
钟俊同的喉结滚动,侧过脸佯装开车,正经严肃地发动了车子,口吻似乎随意地说:“忙着读书,没空。”
时沂觉得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
但是他心里不可避免地泛起甜。
真好,俊同真好。
他就算不喜欢他,也没喜欢过别人。
他是完完整整的一整个的钟俊同,连感情都还封在容器里。
时沂是第一个拥有过钟俊同的人。这好像成了殊荣,让他灰蒙蒙的平淡人生也不一样了起来。
时沂的语气有种非常雀跃的甜蜜:“今晚我们吃酱汁杏鲍菇和干锅花菜哦,我还会做红烧排骨,按照你的口味,多加点儿糖,好不好?”
钟俊同“嗯”了一声,开车稳重小心起来,连路面上溅起的水花都是小而温柔的。
4 第四章
两人回到家,时沂把鞋袜脱了,发现鞋子里进了一汪水,他笑了一下:“放到浅滩里就是螃蟹和牡蛎的船了哦。”
钟俊同愣了一下。
时沂的脸一下子涨红,慌张地说:“我,我做儿童绘本,看多了就会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钟俊同凑过去,认真地看了一眼时沂湿透的鞋子,把自己的皮鞋也提起来,自然而然地说:“那把这只也带走。两艘船,可以载更多的螃蟹和牡蛎。它们去干嘛?”
时沂顺着钟俊同的话思绪飘远,恍惚地说:“要去冒险,去看看巨大海岛的另一侧是什么,太阳到底从哪一片海域升起来的?”
“很棒的故事。”
时沂的脸红了一下。
他想亲一下钟俊同,就现在,立刻马上。
钟俊同看着时沂亮起来的眼睛。平心而论,时沂的眼睛不能算多漂亮,双眼皮弧度只能算柔和,瞳仁色泽微微黯淡,因为他有些散光,有时候看东西还会眯起眼睛。
但是时沂在钟俊同眼里不能平心而论。
而现在在钟俊同眼里,时沂苍白的面颊还有点滞留的潮意,可是一点儿粉红像是水雾一般从他的两颊蔓延开去,从鼻尖一直晕到眼尾。
好漂亮啊。时沂好漂亮。
钟俊同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看到时沂微微侧过身脱下了他披上去的大衣,身上的羊毛衫领口也湿了。
时沂摸了摸潮润的大衣,心里想着,今晚就烘干好了。
下一秒,一只手就摸进了他的羊毛衫里,隔着保暖内衣摸了两下只觉隔靴搔痒,又掀开保暖内衣往赤裸温热皮肤去了。
时沂被迫向后靠在钟俊同的怀里,手上紧紧揪着大衣,转过头去跟他讨饶:“俊同,现在不行,等到晚上行不行?”
钟俊同相当正人君子:“我抱你去洗澡,你不是要洗澡?”
时沂被放进不太使用的浴缸里。
钟俊同打开暖气,自己也跨进浴缸。两个衣着完整的青年一上一下叠在一起,胳膊压着胳膊,腿勾着腿,缠作一团。
时沂面红耳赤地看了他一眼,只见钟俊同眼睛亮得惊人,黑黢黢地盯着他。他实在受不了自己的小丈夫这样的眼神,慌张地把脸别开了。
“为什么躲?”钟俊同把脸贴近了,黏黏糊糊地喘息,高挺的鼻梁来来回回地在时沂柔软的鬓角和太阳穴上蹭。
时沂小声说:“没......没躲。”
钟俊同用手捧住时沂的脸,有些强横地掰过来,迫使他面对着他。两个人眼睛对着眼睛,鼻尖抵着鼻尖,轻而易举地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钟俊同看到时沂眼睛里的自己,急不可耐,风度全无,幼稚莽撞,像个急色鬼。
而时沂只看到自己苍白泛红的面颊,木讷呆滞的眼神,像个傻子。
钟俊同心想,太卑劣了,自己太糟糕了。他想要表现得更像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可是他总是做不到。因为他看到时沂,就想抱抱他,想摸摸他单薄的脊背,想亲亲他苍白的嘴唇,想做很多难以宣之于口的事情。
密不透风的爱催生了太多暗色藤蔓一样的欲望。
钟俊同抱歉地亲了一口时沂的嘴唇,唇瓣贴合又很快分开。他正要从时沂身上爬起来,却被双细瘦的手臂钩住了脖颈重新拉了回来。
钟俊同惊讶地看着他。
时沂不敢看他的眼睛,讷讷地说:“不洗澡了吗?......两个人一起,可以省水哦。”
钟俊同咽了口口水,怕时沂反悔似的:“要。”
两个人再次胡乱地缠吻起来,衣物也不知是怎么脱干净的。浴室里开着隆隆暖气,也不觉得很冷。
时沂跪趴着,手肘撑在光滑浴缸里,一会儿是冷,一会儿又是热,浑身泛起粉来,脚趾头都是粉艳艳的。
钟俊同的吻落下来,顺着他清晰的脊椎骨一节一节滑下去。时沂险些跪不牢,却还勉力维持着这个姿势。
时沂憋住了喉咙里酝酿的喘息,只闷闷地难耐地哼。他是个很古板老派的人,脸皮又薄,偶尔的几次主动就要了他的命似的。但是钟俊同每次都很喜欢。
时沂想着,俊同应该尽兴了。
他也为他的尽兴而尽兴。
两个人紧紧贴着躺在浴缸里,宣泄过后生理本能的空虚和灵魂的罅隙被拥抱的人填满。
钟俊同低声笑了一下,正要翻身压上去说些话,突然脸色一白,身体僵住,一声吃痛的喊。
钟俊同:“......”
“怎么了?”时沂忙不迭爬起来。
钟俊同低着头不说话。
时沂顺着钟俊同扶着腰的手看过去,小心地问:“扭到腰了?”
钟俊同恼羞成怒:“没有!”
时沂又心疼又想笑,软白的手指轻轻覆盖在他扶着腰的手上,柔声说:“我给你用药酒推一下就好了。疼得厉害吗?”
钟俊同心如死灰,小心翼翼地保持这个姿势愣在浴缸里,一动不动。
等时沂把药酒拿回来了,他闷声快语:“我不是腰不好。”
时沂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点点他的腰,“谁说我们俊同腰不好啦?”
他心里想,你腰好不好,我又不是不知道。
钟俊同脸色稍霁,微微侧过脸来偷睨他一眼,低声说:“我只是在办公室里坐久了。”
时沂把药酒倒在伤处,手上功夫纯熟,力道绵中带刚,把药酒推开融进皮肤里。钟俊同就咬牙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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