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多年,人怎么会没有变化。”
段应麟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化作轻描淡写一笑。
“你说得对。”停了一停,又道,“那就不打扰了。”
说罢,段应麟朝尹义璠颔首示意,之后就带着一行人离开。
尹义璠立在原地,缓缓松开韩淇奥的手,径自走进茶室。
赵成安大步跟进去,撞到了韩淇奥的肩膀,偏头低声道:“你和段应麟的事最好还是自己解释清楚,否则——”他说着,大喇喇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沉眉,扯出一个笑来。
只是赵成安却不知,在尹义璠眼里,他恐怕早就没有了信用。
毕竟是他堂而皇之先将“谎言”捧上了人性的高地,于是对任何事避而不谈,都成了理所当然。
第11章
茶室内十分昏暗。
赵成安刚一落座,就朝尹义璠道:“原来那家伙也在箱根,他居然敢堂而皇之和咱们打照面,璠爷,您看这个段先生,是不是要……”
男人不置可否,望着专心做茶道那和服女子,居然是略一挑眉,用日文开口问道:“真理子,你觉得如何?”
那茶道女郎竟是和他相识的。
真理子柔柔颔首:“段先生只带着朋友来饮茶,并未言及其它。至于他与您有何种过节,又该如何处理,恐怕不是我可以置喙的事情。”
韩淇奥听不懂,只觉这女子说话时顾盼生姿,楚楚动人。
女郎茶已备好,恭敬呈递给三个男人,待呈给韩淇奥时,手却微微一颤,险些溅出茶水来。好在少年眼疾手快,将茶盏稳稳接住了。
“谢谢。”韩淇奥勉强用不甚流利的日文道谢。
赵成安嘿嘿笑了两声,见怪不怪,捅了捅少年的手肘。
“真理子最怕见美少年,她简直是嗜美如命,所以好几年前,老大头一次过来,她就丢了魂一样。”赵成安声音虽轻,几人坐得很近,还是悉数进了尹义璠耳里。
男人挑眉瞥他一眼,赵成安登时熄了火。
接下来的时间里,尹义璠便只顾和真理子讲话。韩淇奥听不懂,便借故出去透气,徘徊在茶室门前的幽长小径,漫不经心看风景。
片刻后,身后有人行来,回过头,竟是那名女郎。
木屐在地上嗒嗒作响,便连踱步的姿态都摇曳生姿。真理子朝他倾身一礼,似乎要说什么,却碍于语言不通,比划了一会儿,也没有阐明意思。
真理子难堪地蹙起眉,几秒后,她从手包中抽出一样东西,递给他。
那是一张发旧的照片。
黑白世界里,青年的轮廓分明,眉目俊美,女孩抱着他手臂,容貌妍丽,眼神温柔。两人不过用最普通的姿势站在庭院之中,却卓然于天地,仿佛可以这样天长地久下去。
照片背后是一个十年前的日期。
落款,韩君莫,曾平阳。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上的手写字迹,许久都没能动。
他知道父母曾有多么相爱,所以才会至今对母亲的离弃和拒不相认耿耿于怀。
他恍惚想起幼年记忆里,那仅有的关于父母的印象。
曾平阳毕竟出身贵重,吃穿用度无一不讲究。韩君莫是长于草野,后期发家的糙汉,不甚在意吃穿,年轻时唱歌拍片都有人给精心造型,私下里便全然不修边幅。
在很小的时候,就看着爸爸妈妈为了这些琐碎的事吵过不止一次,什么出街不要穿那个,袜子不要乱放要叠好,千万的名表戴在手上你竟然只配老头衫……
曾平阳讨厌极了丈夫的品味,多数时候争吵一旦掀起,韩君莫便只顾垂着头称是,若是真心恼了,也只有心灰意冷的一句,我知我配你不起。
一个无人不晓的当红明星,竟会在家里,对着妻子低三下四,真心实意地讲,我配你不起。
该是怎样卑微地去爱了,才能够如此开口。
这话如同杀手锏,起初曾平阳的指责戛然而止,豆大的泪珠直往下落,无言地抱着丈夫道歉。后来这话只出口头两个字,曾平阳便举起白旗,宣告认输。
那时韩淇奥不懂得那是什么,现在想想,要为彼此心疼退让多少,才能连这话都不忍去听呢。
原来他曾见过那样美好的爱情。可后来家残离散,却再也没有了。
父亲去后,他再也没有见母亲为谁掉过一滴眼泪。那压抑的时光里,他不得不开始了漫长的自我封闭和麻木,仿佛与父亲的生死也隔了一层,看得不甚清楚——他却又明知,他是不愿意看清楚。
这个破败的、不再圆满的、充满了仓惶悲凉的世界。
他不愿看清楚。
真理子记着还有一句话没有带到,便费力地吐出“段”这个音来。韩淇奥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说的是,这张照片,是段先生要我转交给你的。
真理子完成了任务,便转身离开。
他独自捏着那张照片,立在原处,心中忽而五味杂陈。
他离开段家的时候,什么旧物都没带。这张照片是他夹在书里,一直搁在书架上的。他知道段应麟对他所有隐私都了如指掌,更何况一张夹在书里的照片。
但今天将照片给他,又是什么意思?
像是在暗示,你父母的事情只有我最了解,只有我最有资格置喙。
又像是在解释,虽然我不该喜欢你,可我毕竟是你父母最信任的人,也是这世上最熟悉你的人,所以你应该回到我身边来。
韩淇奥不喜欢被看得这样透彻,他孤立无援的境地被展露在人前,而对此无能为力。他视段应麟如父,为了不逆人伦离开,却又因为一个根本毫无头绪的,想挽回母亲的愿景,赌气转头爬上另一个男人的床。
说到底不过从一个附庸,变成另一个附庸。
他不喜欢这种难堪的境地。
回转过身,尹义璠正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他。
男人的眼神很深沉,他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关于段应麟,他从没有向他清楚地坦诚过,这一刻,又忽地有些百口莫辩起来。
可他为什么会想要辩解?尹义璠误会与否,对他而言重要吗?
好像竟是……重要的。
韩淇奥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将照片背到身后,困惑起尹义璠对自己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我原以为段应麟出现在箱根,是为了在暗杀不成后,向我示威。”
尹义璠缓步朝他走过来,直至方寸之距,伸手搭住他脊背,将他轻轻揽住,而后那只手沿着少年单薄的脊骨向下,捉住他隐藏起来的手,从他手里拿走了照片。
“一双璧人。”尹义璠垂眸看着照片,如是评价,又微微一笑,“现在我才知道,他来箱根,是为了见你。”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将尹义璠整个人淹没。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一任情人敢当着他的面与别人缠夹不清。
若是做戏,耍花枪,他素来不容,若是想假戏真做,还没人敢这般胆大妄为地触怒他。
可眼前这个孩子似乎被他一路退让纵容得不知天高地厚,他为了保他,将他置在身侧,却不想他成了最险大的那颗□□,稍有行差踏错,恐怕不止是之前温泉事故那样的生死一线。
或许夜深人静之际,状似安静的少年,已操刀逼近心口。
“韩淇奥,你想走?”
少年闻言,脸色有一霎发白,随即紧紧抿住了唇。
韩淇奥没有办法回答这句话。
你想走吗?
他会不想走吗?他本来就是该走的。
尹义璠从头到尾就没有给过他选择,他不过一时被可以得见曾平阳的幻想所诱惑,佯作心甘情愿成为对方的豢养物。
事到如今所有希望都已破灭,他不知尹义璠开出的空头支票何时才能有效,而他是绝对没有自信做到动摇对方决定的那一步的。
爱这个东西,他自己原本没有,又怎么能让他相信?
刻下这个被人赃并获的场景,他如同一个被当场发现与仇敌暗通款曲的家妾,还做得极致隐蔽,颇为浪漫,这在尹义璠看来该是何等荒唐。
如果这时候尹义璠怀疑他是被段应麟派到身边的卧底,他想他都不会有什么惊讶的。
少年眼神瞬息万变,张了张口,才直视着尹义璠,哑声道:“我不能想吗?”
这次尹义璠的神色与以往任何一次的不痛不痒都不同。
从前那些试探只是小打小闹,这一次的当面揭破,才是重头。
韩淇奥感知到了危机,一个声音切实地响彻在鼓膜,告知他此刻任何的妄动,都可能会酿成大错,没命回去。
他勉强挑唇,打破这持续了几十秒的死寂。
“尹先生,可我光是想是没有用的,还得有本事去做才行。”
他要承认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宠物而已。
尹义璠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你知道就好。”男人转身进了茶室,跟出来的赵成安一直在侧不敢出声,直到此刻才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在感叹他的命大。
而尹义璠转身之际,韩淇奥才惊觉,自己脊背竟出了细细密密一层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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