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冬天再次花开之时,漫山都是白色梅花,天地间都似凝聚着香雪,令人心神一振。
想必是花期已到,山外有人来求灵花,但山门紧闭,外人不得其门而入,却是连一朵花也没见着,只能闻到山间隐约的香气。
一晃两年过去,玄真很快越过了筑基初期和中期,到了末期后,渐觉灵气圆融,蓄积于体内,已有圆满之势。筑基过后便是混元期,这一境界大多是巩固修为,选择将要修行之道,以待凝结金丹时能水到渠成。
然而,妖修中的绝大多数并没有这一境界。由于妖族悟性不高,只能通过不断积蓄灵气,用千百年的苦功重塑筋骨,强大肉身后,凝结妖丹。所以妖修大多功力深厚,但因悟性不够,到后期以金丹修成大道的,几近于无。
白君羡凝结的是上品紫金丹,与普通妖修截然不同,所以他当年对白君羡青眼有加,以为他不是普通的妖族。谁知他比普通的妖修更要果断狠辣。
人修虽然有混元期,但能结丹的也是少数。在混元期丹液已成,只因触摸不到玄机,所以会卡在这一境界。停留在混元期的,烟浮宫就有许多人。他们以双修邪功入道,虽然开始进境神速,但到了这一时期,对他们来说却是一个大坎。当年掠走尘昕的人,便是混元期的高手,如今再与那人一战,玄真自信不会落败。
因三年之期已到,玄真便到山下告知钟氏夫妇,已到应当离去的时日。相见之时,他发现这一对夫妻比之三年前竟似年轻许多,显然是吸收了灵谷中的灵气。
钟老汉似是不愿离开,踌躇不答,钟大婶坚决要见当年带他们上山的道长,不见到那位道长便不下山。
玄真一愣,这才明白自己换了身体,钟氏夫妇还不知道,一直把他当成另一个道士。钟大婶执意要见他本尊,他无可奈何,只得胡乱找了个理由:「此地主人实是妖物,也不知哪天就露出本性,你们还是早些离开得好。」
钟大婶十分不信:「那仙长你为何不走?」
「主人不在山中,贫道才能吐露实情。若是你们走得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钟大婶不甘不愿:「不管怎样,我们走之前都想见那位仙长一面,拜谢他赐给我们的一段仙缘。」
「仙缘吗?」玄真苦笑,「走得晚了,便是孽缘了。」
他打算伺机从白君羡处盗回自己的身体,势必会得罪白君羡。到时白君羡找他不到,定会折磨这对夫妻,所以定要将他们早早送走。
「难道……难道他已经被妖怪吃了?」钟大婶看他语气严厉,不由得失声惊呼。
「知道得太多,对你们没好处。去年的灵谷所剩极多,本应让你们带走,但行路辛苦,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吧。」
白君羡走之前送给他一个储物袋,里面有不少金银。他拿出了两锭银子,再送予他们一瓶丹药,嘱咐他们若有病痛时便捏开半粒,泡在一碗水里,每天只喝一口,喝完那碗水便能痊愈。
一亩水田也不过四、五两银子,这两锭银子已足够他们买上几亩好地。灵植虽然可以祛病强身,但这瓶丹药已能补足灵植的功效。
钟氏夫妇再无疑心,立时便去收拾包袱。待他开了山门大阵,便跟着走出。
三人出了阵,回头便是陡峭的石壁,不见刚才下山的平坦台阶,而眼前荆棘野草遍布,多时未有人走过。
玄真送了他们一程。到山脚下时,又送了他们两张神行符,再与他们作别。
夫妻二人原本还想再说些道别或是感激的话,但看他神情疏离,并不似当年带他们上山的道长那么可亲近,便没有多说。
看着夫妇两人相携而去,极目尽处,有炊烟袅袅,玄真不由站在那里,看了片刻。
梅雁山不宜久留,他又何尝不想早些离开。只因他这一世的身体和魂魄有一线相连,白君羡有他的身体在手,要寻到他几乎是轻而易举。他已没有可以遮蔽天机的玉佩在身,要瞒住白君羡,自然是毫无可能。
他沿着来时路返回,摸出玉佩要开启山门时,忽觉周身有异,旋即立时捏了法诀,开启护身盾术。他的功力胜过三年前百倍,原先要符咒才能施展的法术,如今只不过一瞬。
刺目的白光闪过,一声巨响,他只觉气流狂涌,扑面而来的飞沙走石,击打在周身的屏障上,登时龟裂飞散,护身盾术已被人瞬间破掉。
「你是谁?为什么能出入吾王禁地?」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声音脆生生的。
玄真定神看时,却见他容貌明媚,神色傲然,却是素不相识。
此人唤白君羡为王,想必是白狐一族。他只转过了这一个念头,身上已起了许多鸡皮疙瘩,皱眉道:「贫道是何人,与你何干?」
「你这道士,嘴巴还ting硬!」白征月更觉光火,抬起手掌,掌心幻化的蓝紫飞剑含而不吐,正要将这人斩于剑下。
然而此时烟尘已静,他定睛看到面前这人双眉如鬓,俊不可言,更与他印象极深的那人殊无二致,不由心口一跳,飞剑飞出时登时慢了几分。
玄真神情冷峻,将束发的簪子拔出在手,那簪子陡然射出三尺纯白剑芒。
白征月的飞剑与寻常青钢剑一般模样,只是没有剑柄,但那簪子所化的剑芒却只有极细的一线,双剑极快地相击了一下,却听得兹兹作响,那仿佛冷光的剑芒,竟有极高的温度,已将白征月的飞剑从中斩断。
这口飞剑是白征月本命飞剑,剑断之时,他胸口剧痛,摔跌在地,眼睁睁看着剑芒要飞入自己胸口。
他是要死了吗?白征月脑海中一片空白??,竟是忘了闪避,只知道怔怔看着道士俊朗的面容。却听得另一个男子冷哼一声,一张光网飞近,挡住了道士的烈火簪。
白征月知是在旁掠阵的哥哥白燕风,心下大定,却又忍不住道:「哥,你莫要伤了他!他是……是……」
玄真知道白征月与他功力相若,却又不知怎地,下手时有些迟疑,想必是临敌经验不足,以致于受了重伤。
南明离火簪抵在光网前,不能陷入半分,显然白燕风的法力要远胜过他。
白燕风没有理会自己的同胞弟弟,他向来十分爱护白征月,无法容忍白征月在自己面前被别人所伤,旋即轻叱一声,天蚕丝网越张越大,足有方圆数丈,向玄真压了过去。
玄真以簪为剑,斩断丝网数根,但很快光芒流转,那丝网又恢复完整。
这白狐的功力,竟已深厚至斯。若他没有料错,此人应已是金丹之境。
他手中法宝不足,法力有限,很快就显露败象,面色苍白,不由一口鲜血吐出,洒在天蚕丝网上,但那血却是顺着丝网滑下,丝毫不沾。
若他还是人身,自然能以自身正气化血,破除妖邪,但此时与白狐俱是妖修,却是不能。
白燕风也已借此看出了他的身分,那光网遮天蔽日,当覆盖住玄真时,却是立时缩小。
玄真只觉被网碰触的地方仿佛被火灼伤,连衣裳也已被割裂,不用片时,身上已多了许多细小伤口,人被网紧紧困住时,丝网终于停止了光芒流转,与普通绳网一般无二。
玄真跌坐于地,手中的簪子再也拿不稳,掉到地上,剑芒也随之一收。
白燕风看到他身上衣裳和足上靴子被绳网割裂,露出下面的肌肤上隐隐现出成片的梅花形状,不由冷笑一声:「小小花妖,竟敢在我面前逞能。」
玄真只觉皮肤疼痛难忍,几乎恨不得立时死去,却是一声不吭。那年纪稍小一些的白狐像是识得他,他原先还以为,未必能遇到当年的熟人,却没想到,难以幸免。
白征月脸都白了,走到白燕风身边,小声道:「哥,他当真是花妖?」
「你没看到么,他都快现出原形了。」白燕风从玄真身上摸出了储物袋,储物袋上有禁制,但进出山门的玉佩却因刚才使用过,所以还没放进去。
「你究竟是何人,从哪里盗来的通行玉佩?」
玄真咬牙不答,却听得白征月小声道:「哥,你不觉得他很面熟吗?」
「你认识他?」
白征月神情怪异:「二十年前,吾王带了一个人回青丘,这个人好像就是他。」
狐王临幸了那纯阳之体的男人后,白狐一族仿佛狂欢一般,享用了那个男人的身体,众白狐激动得乱成一团,但都是按着法力高低而排先后次序,他修为不高,按理说还没轮到他,但因为白燕风在族中法力极高,硬是拉着他上位。
他当时年纪尚幼,不知*欲,勉强趴在那人身上,刚进去打了个寒颤,就被其他狐狸从那人身上lu了下来,到底是什么滋味,他其时并没弄懂。
随后那人兵解,周围许多狐狸都受了波及,他因为早就被扔了出去,只有些轻伤而已。但那漫天的血雾,却让他至今未能忘记。
「闭嘴,别胡说!」白燕风的神色登时有些阴沉。他向来风流,早忘了当年那人是什么模样,但这件事本身,他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白狐族误解了狐王的意思,共同犯下大错,直到狐王心神崩溃,不愿再回青丘,他们才醒悟过来。好在那人神魂俱灭,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所有的白狐都缄口不言,只盼时间流逝,狐王最终会忘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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