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琅抬起头看向王旻,并未纠结这个问题,他合上书站起来,“就等你吃饭了。”
香喷喷刚刚盛出来的热米饭,配上热腾腾的炒菜,汤是炖了大半天的鸡汤,滤去了油,放了青菜和火腿。
三个人围着小桌而坐,吃了一顿再平常不过的晚餐。
翌日一大早,平王府就来了一位客人,正是为永元帝看病的清虚大师。
王琅许久没有见到清虚,一看到清虚,连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半刻才平静,声音仍带着哽咽,“师傅。”
清虚点了点头。
清虚没有说什么客套话,直接开始替王琅诊脉,王琅仍旧过瘦,但精神很好。
一旁的王林依偎在他身边。
清虚诊完脉没有跟王琅说病情,而是直接示意王旻出去,出去之前还不忘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裹的麦芽糖递给王林。
“我们家小小阿林也长大了一点。”
王林看了一眼王琅,王琅点了点头,王林才接过麦芽糖。
清虚和王旻一路往门外走,清虚今日还得进宫,昨日见过王旻之后,他才知道王琅的情况。来不及责备这个不肖弟子,反倒开始为他的病情担忧。
“王琅的身体不仅得吃药,还得养。”清虚写下药房给王旻之后就要告辞。
王旻脸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犹豫,但很快,他还是开口问道:“如果要行房,该如何避孕?”
清虚活到六十多岁多岁,从学徒到看诊将近四五十年,第一次被男性问到和男性行房如何避孕,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对于面前的男人很重要。
男欢女爱,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清虚仔细向王旻讲述行房需要注意的事项。
王旻认真点了点头,有点后悔没有拿多余的纸笔过来。
这些事情王琅通通都不知道,王林分了一半麦芽糖给他。
他们俩就坐在床上吃麦芽糖,王琅能吃出一点点甜味,忍不住想要再吃一点。
但王林一口吃掉了麦芽糖,把空荡荡的手给王琅看,“爹爹,没啦,没啦。”
王琅好气又好笑,不过他还是馋,直到王旻吩咐人端上一碟点心,王琅一块接着一块,就连碟子里的碎渣都用手指沾着吃了。
不过到了吃饭的时候就吃不太下了。
王旻没有勉强他吃多少东西,只是送的那碗苦药,王旻是看着他喝完的,喝完之后吃蜜枣。
甜如蜜的蜜枣,柔软可口。
不知道是不是清虚师傅心里有怨气,王琅总觉得药特别苦,苦到有时候喝药的时候会因为身体原因眼泪就流下来。
看起来怪不坚强的。
王林已经学会他一喝药立刻就把蜜枣递过来。
虽然药很苦,但是王琅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逐渐好转,逐渐开始恢复正常,能清楚地听到鸟的叫声,味道能尝到咸淡。
不过有一个弊端,那就是贪吃。
王琅现在觉得什么都好吃,什么都想尝试一下。脆生生的李子杨梅,酸中带一点甜;西瓜清甜,不自觉就能吃掉半个。
原来身体好是这样,王琅甚至觉得他能射下太阳。
弓箭在半路就落下,根本没射中箭靶,王琅偷看王旻的脸色,王旻一脸平静毫无惊讶,他早已习惯王琅的射箭技术。
“你真的要带我去?”王琅问道。
他说的是即将举行的中元祭拜大典,太子殿下邀请了所有在陈留的皇子参加。
王旻点了点头,“难道你想一辈子不见人?”
“那我以什么身份去见他们?”他不能以怀南王的身份去见以前熟悉的人。
王旻似乎就等着王琅开口问,“当然是以平王王妃的身份参加,不过就是和怀南王长得一模一样的平王王妃而已。”
这不就是胡扯,王琅一时惊在原地。
☆、第十一章 禁脔
但看样子王旻不是胡扯,他甚至给病重的永元帝上奏折,在奏折中甚至没有掩饰王琅的性别。
王琅一脸茫然,王旻甚至想好了一个荒唐倒像是话本故事一样的理由。
因为遇到和怀南王一模一样长相的人,心生怜惜,不忍分别,所以请永元帝成全。
“你认真的?”王琅很认真地问。
王旻轻飘飘看了王琅一眼,眼神中充满着你怎么这样大惊小怪的含义,“成婚本是认真的事情。”
王琅更茫然了,“但是很奇怪啊。”
王旻道:“谁说奇怪,官家都没有说奇怪,谁还能说奇怪。”平静的语气中隐藏着掷地有声的坚决。
官家不说话,是因为病重。
原来已经病到这个地步了啊。
王琅恍然大悟,但随后想到了皇贵妃,“娘娘会让你胡来吗?”
王琅道:“她应该是最希望陈留乱起来的人。”
王琅一贯觉得皇贵妃奇怪,在宫中生活的人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皇贵妃不太喜欢她的亲生儿子。明明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但是却对这个孩子报以残酷的冷漠。
王琅从前以为皇贵妃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后来才逐渐意识到皇贵妃就是不喜欢这个孩子。
她不仅不喜欢这个孩子,她也不太喜欢他。
虽然皇贵妃在明面上宠溺着他,甚至比王旻还要更甚,但每次皇贵妃看向他的时候眼神都是冰冷的。
而王旻虽然待他冷淡,但握他的时候手是暖的,动作也是温柔的。
王琅道:“不管陈留乱不乱,我们快点回幽州去吧。”
王旻看向王琅,紧绷的心神轻松了一点,“嗯,回幽州就好了。”
王旻上奏折要娶男妃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不过永元帝病重,什么折子都看不了,但是这道奏折又不能当做不存在一样。
处理奏折的大臣很是为难。
太子殿下为了避嫌,早就不在参与政事,就连三殿下也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王旻的折子放在那里,他却带着酷似怀南王的男人招摇过市,惹得坊间议论纷纷。
中元祭拜大典,太子、三皇子才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男人。
永元帝虽然他妃嫔众多,但是生出的儿子却着实不多,就连女孩也不多。太子、早逝的二皇子、三皇子、早已醉心佛理的四皇子,以及从幽州回来的平王殿下,最小的孩子是个女孩,是新晋的嫔妃所生,还不到走路的年岁。
王琅坐在王旻身后,王旻挡在前面。
但众人仍不由感叹道,这也太像怀南王了吧。
怀南王貌美但死得早,在众人心中早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王旻身后的这个男人,虽然长得的确好看,但与怀南王相比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怀南王的葬礼还没有过去太久,怀南王妃为夫守孝并没有出席这次中元节的祭拜大典。如果出席,想必又是一出好戏。
祭拜是从辰时开始,现在已经将近戌时,从天微暗到天暗下来,王琅和王旻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
王琅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从能恢复味觉开始,他还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过。周围的视线时不时打量他两眼,他被看习惯了,不太在意这些探究。
王旻忽然回过头看着他,宴会的大厅灯线并不光亮,气氛肃穆凝重。这种情景下王旻回头看他就格外引人注目。
王琅有点不解,王旻并未开口,只是站起身,示意王琅起来,揽住他的腰。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揽着王琅的腰走出去。
满座寂然。
三殿下王昱笃定道:“我看他是得了失心疯。”
坐在不远处的太子抬眸看了他一眼。
王昱举起手中的酒杯,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王琅被王旻带出来,他拉着王旻的衣袍,小声道:“我好饿。”
王旻侧过头道:“那我们去吃独食。”
王琅笑起来,“好呀,我们暂时假装没有王林。”
中元节的祭拜会持续到午夜,如果永元帝在场的话,不会有人提前离席。
永元帝虽然病重,但各种祭拜的仪式仍旧照常进行。只是没有一个统管全局的人出现,所以每次的仪式都做的有点不对劲。
王琅和王旻回去的时候,王林已经睡了。
王琅身上一股酒味,他并未饮酒,只是酒肆里蔓延的酒香味沾到了衣服上。王旻倒是喝了不少酒,走路都有点不稳了,但眼睛极亮,紧紧盯着王琅,丝毫不肯放开一丝一毫。
连视线都要侵夺。
王琅半扶半推着王旻去洗漱,因为是参加了中元节的典礼,他们两个都是穿着礼服,宽袖衣袍,行动着实不方便。
王琅好不容易才解开王旻的腰带,王旻伸手摸了摸王琅的脸。
他低下头用脸颊触碰王琅的脸颊,“你成亲那日,我当时想,要是再见到你,我便杀了你,杀了你就不至于这么难过了。不知为什么,这样想令我更加难受,倒不如杀了我自己。”
王旻喝得极醉,语气却很平静,他总是这样平静。
王琅想笑,但笑不出来,眼泪沾在睫毛上,也不知道是王旻的眼泪还是他的眼泪。
那个时候他是恨王旻的,他天生愚钝,他知道别人在背地里叫他草包美人,但是他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