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要吃完。”
王林道:“你们大人就爱强迫小孩吃不喜欢的东西。”
王琅也道:“连大人都会被强迫做不喜欢的事情。”
王琅看向王旻,“我不去什么陶寺山避暑,除非你也去。”
谁知王旻立刻就妥协了,直接采取了折中的措施,“那送王林走。”
王琅想了一会,立刻做了决定,“你确定陶寺山安全吗?”
“我保证。”
“那送王林走。”
正不情不愿吃着青菜的王林还没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事情。
晚上的时候,王琅哄着王林入睡之后,才发现王旻出门了,谢照在门外候着。王旻给王琅留下了谢照,王琅坐下来,他不太信任谢照,但王旻很信任谢照。
王琅和谢照打交道的时候不多,对谢照的熟悉还是从阿林口中来的。
从幽州开始,谢照一直带着阿林。
夜幕已深,现在也太晚了些。
普延寺的竹林是天下一景,清景园这边种着成群成簇的竹林,白日之下,竹林青翠,风声萧萧,给人心旷神怡之感。
但今夜无风无月,只有一盏小小的灯笼照亮狭窄的路径,两侧的竹林在黑暗中就像是猛兽正在虎视眈眈。
张美玉身穿短褐长裤,脚下的靴子沾了泥土,正站在清景园的门匾下,满脸不耐烦。
闵三跟在王旻身后,替他端详四周。
张美玉声音干脆爽快,“你就是王琅的男人?也不怎么出奇啊。”
闵三暗自戒备,握紧了袖中的短剑。
王旻淡淡道:“不知道张姑娘深夜求见是有何指教?”王旻的脸藏在昏暗的灯线下,看不清楚表情。
张美玉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王琅的时候,他脸色苍白,像个鬼一样,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要一命呜呼了。我拿王林的事威胁他,他有一个私生子,我相信皇贵妃肯定很感兴趣。我原以为他会恨我,没想到他知道实情之后会为我和佩兰遮掩。”
“坊间一贯有传闻,王琅是皇贵妃的私生子,不过说实话,那么刻薄的皇贵妃怎么可能生出像王琅这样的小孩。”
“平王殿下,您想称帝吗?你是王琅选的人,换您坐那个位置比东宫还是三殿下坐的话有趣多了。”
张美玉一脸兴趣盎然,如果她是个男人,绝不会像现在只肯隐居在内室。
不过话说的这么好听,王旻并不信,他有什么打算,就连王琅他都没有说过,更遑论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
王旻没有和人掏心置腹的习惯,他声音冷淡,“王琅从来没有选我,我们两情相悦。”
张美玉愣住了,随即忍不住大笑,“你比想象中有趣,平王殿下。”
王旻转身就走,闵三在前头开路,身后跟着暗卫,张美玉的声音远远传来。
“殿下,也许您会需要禁卫军的虎符。”
禁卫军,保护王宫的一支队伍,由永元帝亲手掌握。
王旻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进更深的黑暗中。
平王府中,室内的灯烛不知疲倦地燃烧着。
王旻深夜归来,室内一片明亮,虽然灯光不如白日,但仍旧耀目。
王琅坐在几案旁,看到他进来,露出一点笑,“你回来了。”
王旻点点头,“我回来了。”
王琅没有问王旻做了什么,去见了谁,只是催他赶快洗漱休息。
天色不早了,不是聊天闲话的时候。
王旻洗漱完,躺在床上,灭了灯,王琅睡在他旁边,王林睡在最里面。
最近他们习惯睡同一张床,只是偶尔会把王林抱到暖阁的小床上去。
王琅靠近王旻,王旻总是干干净净,身上的气味也是干干净净的。王琅将脸贴在王旻脖子那里,才不挪动了。
王旻伸出手臂搂住他。
“什么时候送阿林走?”
王旻道:“越快越好。”
王琅找到王旻的手紧紧抓住,“对阿林好一点,他毕竟是你的孩子。”就算王旻心里知道王林是他的孩子,但是态度仍旧不冷不淡的。
“我以为我不会有孩子的。”王旻说道,“我会尽量对他好一点的。”
王琅疲倦地靠在王旻身上,“你要说话算数啊。”最后的语气低不可闻。
王旻亲了亲王琅的额头,王琅已经睡着了。
王旻让闵三送王林回幽州,王林大哭着不肯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爹爹不走我也不走。”
王琅道:“爹爹不是跟你说过吗?”
“那你可以和我一起走吗,以前我们都是在一起啊。”
王琅亲亲王林的脸颊,表情温柔,王林以为他妥协了,但王琅的话打破了他的期望。
“因为王旻爹爹现在处境很艰难,所以我不能走。”
王林委屈:“就是因为处境艰难,所以我们才要一起走啊。”
“那不就抛下王旻爹爹了吗?”
“但是你不就抛下我了呀?”
王琅无法劝动王旻,现在连王林都劝不动了。
王旻听不下去了,走过来直视王林的眼睛,“你家爹爹是我的伴侣,是要和我同生共死的人。而你,玩耍了这么久,也该回幽州念书了,我给你请了一个很好的夫子,”
念书?王琅迷惑,王旻也没有解释的想法。
“等你念完一本书,你爹爹就回去了。”
☆、第十三章 病情
好不容易送走王林,王琅才有机会问到念书的事情。
“他也该开蒙了。”
的确,到了幽州正好快到阿林三岁的生辰,但是那还避个什么暑啊,早就到了天气萧瑟的时候了。
王琅怕冷,天生不爱过冬天,一瞬间他想了很多,王旻耐心等着他的反应,“冬天好冷。”
王旻木然:“这就是你想说的话。”
“不然我说什么。”王林不在,王琅稍微放纵了一下,他抱住王旻,王旻接住他,两只手紧紧搂着他,“说我们会不会死掉。”
陈留这个样子,就算王昌今晚被永元帝褫夺太子的位置,也不奇怪。
永元帝虽然病重,但是不是死了,王旻这样屡屡上折子要成亲的才是异类。谁也不知道永元帝会不会突然发疯,永元帝病了,但是大权仍在握。
王琅完全攀附在王旻身上,“没关系,我们一起死吧。”
做足了最坏的打算。
王琅脸颊贴着王旻的脸,又亲昵又黏糊,王旻低下头看他,王琅在害怕,因为害怕所以咬紧牙关说出的话在颤抖。
王旻没有问他为什么害怕,只是纵容地让王琅躲在他的怀里。
他们幼年时候,有一年下了大雪,皇贵妃宫中温暖如春,具体原因忘掉了,只记得皇贵妃对王旻生了气,还不到皇贵妃腰的王旻被赶出去罚跪。
穿着浅粉色的棉袄的王琅拿着一串糖葫芦,脸颊柔软白净,他那时候爱吃甜食,还不忘给王旻分享。王旻跪在长宁宫的主殿外,大雪纷飞。
王旻习惯了被罚,一张死气沉沉的脸就跪在那里。
王琅蹲在他面前,问他要不要吃糖葫芦。
王旻又气又怒,那时候忍耐力还不够,当场就骂王琅笨不懂脸色。王琅笑眯眯的,他说他知道自己笨,不过这跟吃糖葫芦有什么关系呢。
王旻就看到王琅把糖葫芦插在雪地里,然后进殿去求里面的皇贵妃。
他记得他哭了,哭了很久,哭声从宫殿里传出来,但是里面始终没有出来一个人。
满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王旻盯着近旁的那串糖葫芦。
最后,王琅一边用衣袖擦眼泪一边从殿里走出来,跟王旻跪在了一处。
“你这是自讨苦吃。”王旻那个时候还不懂忍耐。
王琅把糖葫芦拿起来,仍旧问他要不要吃。
“母亲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
王琅眼睛有泪,但仍旧笑眯眯的,“我知道呀。”
王旻记得那串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王琅吃了两颗,其他三颗都是他吃的。那个时候王旻想,有谁会不喜欢王琅呢。
就算是现在,王旻也会这么想,不喜欢王琅的人大概都是被蒙上眼的蠢货。
所以最该害怕的人是他。
王旻抱紧了王琅,怀中的人身躯瘦弱,就算他早已害怕得不得了,但永远藏着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翌日,永元帝宣平王王旻觐见。
刚回到陈留的时候,王旻就见到了永元帝,永元帝刚刚吃完药,正在歇息,不过远远行了礼。
这次仍是在永元帝居住的上元宫,上元宫气派森严,四周皆是宫人,但宫殿中寂静无声,就连夏蝉的声响都没有。
永元帝穿着常服坐在窗旁看奏折,那份奏折正是王旻递上去的。
上元宫中没有放冰,只有宫女摇着扇子。
王旻行了跪拜之礼,但永元帝迟迟没有叫他起来,许久,奏折被丢在一旁的桌上。
永元帝做了个手势,身后的宫女弯着腰退了出去,门也被合上了。
“心生怜惜,不忍分别,你倒是在幽州学了不少情话啊。”永元帝似笑非笑。
“儿臣不敢。”王旻垂下头。
殿内安静了下来,过了良久永元帝问道:“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