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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生 (云杳杳)


  许容生点头,又问:“那学校那边怎么办?”
  “继续请假,我对这个专业这个职业没半点兴趣。”
  挂断电话,柳长卿便自己洗漱起来。
  一天两天三天,他说自己对柳长卿的正职没兴趣,对阅读却是来者不拒。趁这两日百无聊赖,他搜刮了江白的书房。
  时光如流水,说走就走,任性而行。不经意间,便到了一个柳长卿极其感兴趣的日子。
  今日阳光明媚,夏荷盛绽,蝉鸣在树间不厌其烦地吟唱聒噪的歌谣。
  有些许风,恰好够撩起半层薄纱。
  手臂上的一圈飘扬黢黑,紧紧圈住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地下一个坑,地上一口棺。
  数来十数人,皆戚容。气氛是静默肃穆的,带着些哀怆,没有人说话。
  风有些吵,似是怕惊扰到早已拂尘俗纷扰而去的人,他们来不及多说几句,便要快快赐予他安息。
  棺要起了,冷冷清清地无言告别。
  “等等。”
  众人扭头而望,只见墓园那一层厚厚的树间伫立着一位不速之客。这位客人很特别,他不悲伤,也不开怀。看着就像是他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仇人,仅仅只是一个恰巧路过的陌生人。他太淡定,以至于没有人欢迎他。
  张朗的直性子不负众望,跑过去,怒气冲冲,握拳就要去揍,恰好顾谷了解他一把跟了上去,拉扯住他。
  “张朗。”顾谷严肃朝他摇摇头。
  张朗扫他一眼,固执地挣扎着却挣脱不了顾谷的桎梏。“你放开我,我要去揍他。这人这么绝情,枉费大白为了救他牺牲掉性命。太不值得,太不值得,顾谷,大白太不值得了。”气郁地吼着吼着,到末了,竟有些哀哀哭泣。
  柳长卿手臂上的黑纱在风中轻轻扬着,仿佛无声在诉说着什么。而柳长卿,沉默地盯着那一口漆白的棺,似乎在烈阳下它反射的光芒过于强烈刺眼,他忍不住将双眸眯了眯。而在外人看来,他这表情着实令人寻味。
  张朗任由顾谷拉着,他的肢体安静下来,双唇却依旧要讨一番说法。“你还要打什么主意?收起你那高傲得好像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的姿态。大白已经死了,他为了你而死。可你呢,我看到你前面憎恨你后面,我请你······”他咬牙厉声重复,“请你离开,大白不想见到你。”
  柳长卿的发被风一拨,披到身后去。他将清淡的眸子转到张朗身上,他凝视他许久,而后轻轻一笑,显得有些无赖。“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见到我?说不定比起你们大家,他更愿意见到我呢。”
  “你滚,别在这里胡言乱语,滚!”
  秦晚缓缓走上前去,拉了拉言语愈发激动的张朗,并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而后趁着张朗被顾谷拉在身后,秦晚朝柳长卿礼貌一鞠躬,却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柳教授,白大身为检侦组组长,他有义务有责任保护群众,在这一点上,我们不能对你指责些什么,因为这是白大应该做的。但是,柳教授,如果您还有一丝一毫人情,您就不应该对大白的牺牲不闻不问,更不应该······”他顿了顿,深深看一眼柳长卿手上的一捧花,嫌恶地续道:“在大白的葬礼上拿来一束红玫瑰,您这是对他的不尊重,我们大家只好请您离开。”
  柳长卿挑眉看秦晚几眼,斜勾唇角,不发一语,径自往前走去。一路上却无人敢拦,甚而有些人,自觉让开了路。
  这条路很小很短,足够望得到终点,走起来却有些长有些久。或许人世的所有望得见的目标,都只是错觉,真正到得了目的地的路,蜿蜒而荆棘丛生。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有动力、勇气、希冀去远途,有些乐趣,必定是够苦才能够甜。
  柳长卿走到棺旁,徐徐放下手里的红玫瑰。动作一气呵成,有些演练过的熟悉感。他摸了摸棺角,说:“穿黑送白,你还差了一点红。我在日记里看到了,快感与刺激,少了血色怎么能够得到?”他的手渐渐往棺边移,眼瞳愈发缩紧,“百合花的清香甜腻,红玫瑰的热烈张扬,你要不要看看!”
  他手一掀。
  刹那便被另一只手按住。
  欧阳燊目光紧峭,一脸严正而坚决:“柳教授,看过就算了了一番心意,足够了,请回吧。逝者安息,生者莫扰。”
  柳长卿闻言却迎着他似从剑锋泛出的凌厉目光笑说:“我不看到他,我是不会相信的。”
  欧阳燊也对他笑,却是鄙视与不屑。“渔民看到的人就是你吧,先前不去怀疑,怎么现在却怀疑了?如果你是怕看那腐胀的尸体的话,现在你更不应该看;如果你是来猫哭耗子的,现在你已经做到,可以走了。”
  “对不起,我必须要见到他。”
  “怎么?”顾谷站在他身边,用手压着棺盖,“你爱上他了?”
  柳长卿甚是好笑地看着他,道:“他是为了救我,我怎么也该······”
  “不需要,这是我们的责任,你表达了谢意就可以了,走吧。”秦晚伸手就去推他。
  柳长卿不曾料想当真有人动手,一个踉跄,堪堪站稳。他往回一扭头,眼底终究还是一片清凉。“江组长,你的家我守着,欢迎你随时来找我······索命。”
  他说完,黑发划出一个饱满的弧度,一如江白梦中所见,清静无拘沿来路返回。
  他走到一半,忽而转身,似乎对众人看着他离去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有些免去麻烦的轻松。他说:“如果在场有江组长的父母,我很抱歉,您们的儿子为我而死。但若是可以重头再来,我宁愿他不要来救我。我与歹徒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他······”他手一指,“以及他们来插手。后会······有期。”
  他嘴角恣意的笑,还没来得及在众人心头离去时,他一转身,自己的笑便全数敛尽了。
  柳长卿回到尚上水岸后,便端坐在沙发上绞着自己的手指出神思索。他偶一抬眸,忽见阳台一角挂着的琉璃宫灯。他很是好奇,拉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夜晚的风,满是大海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又莫名畏惧。
  他抬头皱眉仰视着这有些年月的灯,他清楚看得见灯上覆盖的厚厚的灰尘。
  那些尘与这盏灯,在海风中摇晃。
  柳长卿望着它摇了许久,认定它不过是一盏寻常的宫灯,毫无收藏价值,抬步就往回走。刚迈半步,那盏宫灯猛地摇了个大大的弧度,柳长卿眼尖,一眼捕捉到这倏然掉落的宫灯。他迅速换了方向急迈两步,伸出双手稳稳抱住了这差点便要粉身碎骨的琉璃灯。
  他轻轻吁一口气,想着既然掉下来了,便没必要再挂上去了。将它拿进客厅,随手便放在落地架上。
  恰在此时,门铃响了。来的并不是别人,而是楼下沈大爷。可作为Q的柳长卿,不认识他。
  “柳教授,老伴做了些椰奶姜汁糕,拿些给你。”沈大爷一见他开门,便隔着玻璃门朝他提起一袋姜汁糕,对他笑着。只是许久后,柳长卿仍旧一脸平静地不动不语,沈大爷双眉一皱,问道:“怎么了?我是楼下的沈大爷,你不记得了?算了,我打个电话给小江,让他跟你说一说。”
  柳长卿听此,手一转,看了门。他歉意地笑着,眉眼依旧有些磨不去的冷。“沈大爷,对不起,刚刚沉在书里了。”
  沈大爷朝他一拍肩膀,柳长卿下意识一躲。躲完后方察觉尴尬,正要说话,沈大爷却爽朗朝他笑着:“小江没回来,可要后悔死他了。他呀,最爱吃你沈大妈做的姜汁糕,每回他回来,总要嗅嗅鼻子看有没有这椰奶姜汁味,他也好久没吃了。今日你沈大妈心情好,做了一大盘,先拿些给你,你方便呢就拿些给小江,不方便呢先吃了,下回再给他。”
  沈大爷朝茶几走去,将姜汁糕放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屁股还没黏紧沙发两秒,他立马讶异万分地站起,朝落地架小跑过去。
  他左瞧右瞧,似乎不敢确定。又急急跑到阳台,抬首逡巡了许久,方惊叫:“这灯怎么掉下来了?”
  柳长卿看着这行为有些奇怪的老爷子,尽力维持平静,他说:“刚刚风大,自己掉下来了。”
  沈大爷又像看宝贝似的回来仔仔细细用目光检查着,手却安安分分交在背后。“还好没摔坏呢,不然可怎么交代。”
  “我恰好在阳台,见它落了,抱住了。”
  “你抱住了?”
  柳长卿疑惑地看着表情夸张的沈大爷,微微点头,“怎么了?”
  “······哦,没什么。”沈大爷眼神有些闪烁,像一封封去往五湖的信件,四处投递。“我不打扰你了,等小江回来了,你告诉他这宫灯的事吧,不然他和他父母会担心的。”
  柳长卿点头,将沈大爷送出门去。去到半途,柳长卿直觉这宫灯有些不寻常,便再次问他:“这宫灯很重要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忙没时间打,今天打多些字作为歉礼O(∩_∩)O

  ☆、舞会(一)

  沈大爷有些发愣,别有意味地侧身再瞧一眼架子上的宫灯,眼中喜忧参半。好一会儿,许是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小江自己说出来,便无所谓地摇摇头,道:“重要不重要,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你看嘛,小江从父母那搬出来,什么都不拿,偏偏只带了这一盏灯,我一个外人想应该是重要的,但或许只是小江纯粹喜欢它也说不定。或者······”他顿了顿,“对于小江来说这有什么特殊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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