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滥吗?其实并不,只是偶尔有些于心不忍罢了。可相较于他们来说,在组织中,的确是误事的泛滥。
晋褚放开他下巴,双臂抱于胸前。“你回去罢。”他转身,又补道:“如果不是看在你父母以及哥哥的份上,你这一次家规惩办是免不了的了。再有下次,小心你的手脚。”
“晋副,我想留在这里与哥哥一起并肩作战。”
“作战?回十三世界面壁去!”
韩域有些委屈,他说:“可是,回不去。”
晋褚如梦惊醒,重重将手拍在桌上,合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是呢,迁移母体还没找到。既然这样,”晋褚撕下脸上一片薄硅胶,露出白中透红的脸,“你去Q那边蹭蹭课怎样?”
韩域迷茫一阵,而后了然点头。
“如果你觉得他可怜,你就别回组织了。这是,”晋褚虎视眈眈地看着韩域,“最后通牒。”
第三日,街上安安静静,风平浪静。没有罪恶,也没有光明,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灰色的平淡。
“给我药。”
方玖眸子大睁,又惊又忧:“以往你都是任由环境影响你的人格,为什么今日要以药维持?”
柳长卿半坐的姿势有些摇晃,他伸出的手却依旧稳稳朝他平举。他扫一眼播着新闻的电视机,说:“我有其他事情要做。”
“东西还没浮现,你不必伤害自己的身体提前控制人格。”
柳长卿盯着他,坚决不已。“药。”
“不行,”方玖一把从椅上站起,俯视着他,“我不能让你冒险。”
方玖说完,就要拂袖走。
柳长卿在他身后重复:“药。”
方玖脚步一顿,他忽而转向电视机,里面的新闻仍旧报道着那位失踪的正装男子。他双眉一拧,狭长的丹凤眼阴云密布,满是不满,“Q,你不会告诉我,你要去找姓江的吧?”
这一句疑问句,听在柳长卿耳里,轻轻松松便成了肯定句,他说:“就是你心里所想的那样。”
方玖转身,眸中含着浓重的危险气息。他远远的看着他:“我不会给你去的。”
柳长卿冷哼一声,脸上溢上少许透彻。这时,他连语声也变得通透而冷淡。“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
“我怕终有一天,我是我,你是他,他是你!”
方玖几乎咆哮,气郁如泄洪,淹没千里,淹得柳长卿心头微微震颤不安。可柳长卿毕竟是柳长卿,他随性一笑,道:“柳长卿,什么都不知道,置身危险而不自知;柳长卿,什么都不知道,心默默许而不自知。可Q,他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他知道谁敌谁友。没有拿到东西回十三世界之前,你放心,我知道该做什么。”
“是么?”方玖喃喃反问,“那你去找数据就是了,为什么要去找姓江的?”
“恩是恩,仇是仇。他救了我,如今生死不明,我无法罔顾。”
“呵,亲爱的Q先生什么时候变得有情有义起来了?”方玖走过去,伸出右手,用手背在他左脸上轻轻摩挲。他冷然又有些哀伤地轻笑,“我宁愿对着个与你一般模样的陌生人献予关怀,也不愿让你吃药维持人格伤害身体。六年了,我忍,没关系,为的都是组织,为的都是你。可今天,我告诉你,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若是有一天,你背叛了我,丢下了我,即便他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方玖说着,笑得像哀迷的哭。
柳长卿一愣,他伸出手,轻轻覆在方玖放在他脸上的手的手心上,握了握。“他也不会放过我,我背叛了你,就是背叛了组织,即便再如何信任重用,他也原谅不了背叛。”
“所以你给我记住了,你选择站在姓江的那一边,你将死无葬身之地。他们第九世界,同样容不下你。”
柳长卿抬眸看着方玖阴沉的脸胁迫着他,他笑得更为灿烂,如夏阳浓烈。“你放心,我从灵魂里爱我的性命。否则,柳长卿出来时,那场失却尊严的瓢泼大雨,早已足够将我折杀。”
“答应我。”方玖将他的头轻轻靠入他怀抱里,“答应我。”
柳长卿微微点头,有些缠绵的暖和软。“好。”
☆、死活
柳长卿向学校请了假,要去找江白,方玖便陪着去了两天。这一日,医院里要做手术的患者扎堆,方玖由是无法脱身。柳长卿换了一身中性休闲装,带上口罩,将长发卷好藏在宽大鸭舌帽下。打眼过去,不辨男女。
方玖看他的装扮,算是放心了少许。双手一放,便将他放出了医院。
烈日之下,柏油路上皆是蒸腾的热浪。那辆黑色的小车,混在车流中,缓缓朝郊区驶去。
小渔村里,炊烟向晚。宁静和平,村子如谪仙般遗世独立,村人自得生活。
小码头由木板砌成,向海延伸出去几座断桥。木板由于年久失修日晒雨淋,人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不久前,有一个渔民不小心踩破了木板,村医在他腿上硬是挑出了数十根或深或浅的木刺。可村里依旧舍不得拨资金修一修。
夕阳西下,波光粼粼中,鱼翔浅底,悠游自在。不远处,海鸥卧在微微起伏的波上,随波逐流却稳如泰山。过往的渔船靠岸归家,驱散了这一片静谧。
“今天收获怎么样?”一个老渔民走上断桥,恰巧遇见从另一边靠岸的较年轻渔民,他阴翳的眼往年轻渔民身后的小船看去。
年轻渔民撇撇嘴,叹息一声:“别说收获了,能不把晦气带回家就很好了。”
“什么意思?”老渔民将裤脚卷下来,“现在海上的鱼越来越少,捕不到也是常有的事,几率问题,怎么能扯晦气呢?”
年轻人右手用力朝老渔民招下,“别提了,我要报警去了,说出来你听了也怕晦气。”
老渔民摘下有些褴褛的草帽,皱眉问:“怎么说?”
年轻人忽而像是心有余悸,猛地一把扔下鱼叉,仿佛那是令人生畏的魔鬼。他赶忙上了断桥绑好绳索,而后凑到老渔民耳边:“捕鱼时不小心叉到咸鱼了。”
“谁这么缺德把咸鱼······”老渔民恍然大惊,嚷道:“你是说,海上有尸体?”
“可不嘛,这还不晦气么?”年轻人擦擦手,紧走几步,“不跟你说了,没带手机,我现在赶紧报警去。”
老渔民追了上去,步伐依旧矫健。“你现在去也不知道咸鱼游到哪里去了,还是算了吧。”
“这可不行,他们找不找得到是他们的事,但是我不知会警方下次大伙遇见了的话,我良心过不去。”
“也好,那······”
“再见。”年轻人看他欲言不言,干脆自己先说了再见。
年轻人朝着夕阳的方向走去,忽而看见路上有人站在路边。他往后瞧了瞧,发现自己身后并没有其他人,连老渔民也往相反的方向给了他背影。他的脚踩在木板上,响起令人不安的咯吱声。他疑惑又防备地看着盯着他的陌生人,只见那人一身休闲装穿在身上,一顶鸭舌帽扣在头上,立在斜阳里,周身仿佛有些冷气萦绕。
天昏昏的,年轻人由是有一阵凉透的感觉。
愈加走近那人,年轻人便愈加刻意地加快脚步并将目光往他物上面移去。
年轻人经过了他身旁。
那人抬步挡在他身前。
“你······你有什么事?”
那人抬抬鸭舌帽,目光扫了扫辽阔的大海,情绪不可捉摸,只令人觉得有些淡漠。他说:“你刚刚说海上有尸体?”
年轻人一愣,点点头。
“男的女的?”
“男的。”
“高矮胖瘦?”
“这个,高,至于胖瘦,泡水都发胀了,而且当时吓傻了,哪里知道胖瘦?”
“穿什么衣服?”
年轻人双手抱臂,似在回忆亘古的冰川,连自身也觉得汗毛倒竖。“好像······是衬衣吧,反正就是黑白套装。”他皱眉,“你是谁啊?你别问了,我要去报警,有什么你问警察吧。”
年轻人龇牙嫌弃地走了。
柳长卿一动不动立在暮风斜阳里,只管出神地看着不远处的波涛。
风起了,渔船更多归岸,拍岸的波涛便更加厉害凶猛了。
柳长卿嘴角微微翘起,眉宇却如刀刻生硬。他转身,眼角也不扫海面一眼,绝然转身离去。
检侦组。
欧阳燊一推开门,便觉得检侦组办公区域有些压抑的凄恻之感。他紧眉环视,见各人紧守在各自岗位上,内心涌出一阵难过。
走廊上,张朗拿着一份资料。资料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案子的。他一见到欧阳燊,便将那一叠资料丢在桌上,急忙走到欧阳燊身前,问:“大白呢?”
欧阳燊摇摇头,满脸戚容。
“你让我看他一眼。”张朗站着,看着有些虚弱。他脸上那两只熊猫眼,格外漆黑,差点模糊了欧阳燊的双眼。
“好好工作,小江······永远在你们身边。”
欧阳燊说完,摇头叹气一番,环顾一周,准备转身离去。此时座上的郑懿忽而站起,他面容坚定,却又铺满哀伤神色,他说:“白大没有死,没有死,他一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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