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末了,沈大爷有些叹息的意态。
柳长卿也不勉强他了,堆起笑,将他送出门:“那等他回来我再问他吧,如果他······回来的话。”说着说着他脸上有些瞒不住的哀容,似乎怕被沈大爷发现,转瞬间脸上又泛起浅笑,“谢谢您的姜汁糕,我留些给江白吧。”
“不不不,放过冰箱就不好吃了,柳教授不用跟他客气,吃光了别留给他。下次他回来,我让老伴再做些就是了。”
“那就麻烦沈阿姨了。”
“不麻烦。”
沈大爷走了,柳长卿关上门转身就将姜汁糕放在冰箱里。他想着,这是人家给江白与柳长卿的,但很明显,他没有柳长卿的记忆,他不是这个叫柳长卿的人。他忽而感到有些寂寞,便窝在沙发里,开了电视,心不在焉地直直盯着电视屏幕。
宽大的电视屏幕上,那一场寂寥的葬礼一闪而过。接下来背景转到安全部发言台,那陌生的新闻发言人正一字一句极其公式化的宣布一个人的死讯以及表示遗憾痛心。
柳长卿冷笑,他阖眸,歪躺在沙发上,茫茫然进入梦乡。
睡梦很深,深得他一觉醒来不记得任何梦境。他睡得好,他想,在旁人看来定然又是无情之举。
忽然间,关于这六年来一些零碎无章的记忆如潮涌,骇得他慌忙掏出一袋红丸,不需要水就利落咽下一颗。
正舒缓间,手机响了。他瞄一眼来电显示,随即不着情绪地打了声招呼。这一接电话的态度,与平时无异,可听在对面人的耳里,多少觉得有些心凉。
“方玖。”
“······Q,接下来有一个五灵高盛联谊舞会,你要不要去?”
“联谊舞会?”柳长卿一脸疑惑,连语声也跟着扬了调调,“这种无聊的······莫非,里面有重要人物出场?”
那头轻笑一声,“慕容海。”
柳长卿迟疑一阵,说:“这联谊会目的是什么?”
“目的比较纯粹,五灵每年都举办,上一年我们原本约好打算······咳咳,高盛,高盛,改个字你应该就明白了,我一直都认为‘盛’不应该是‘茂盛’的‘盛’,而应该是‘剩下’的‘剩’。所以······”
柳长卿无语,“所以说白了就是大型相亲现场,搞不好就是大型尴尬现场是吗?”
“是的,但是戴上假面,尴尬可以缓解不少。”
柳长卿沉吟半会,“不对,慕容海一把年纪怎会去参加这些聚会?还是说这是一场局?”
“是局的可能性不大,每年这个时期都举办一届联谊会,而每次慕容海都会出现,据说是因为在这联谊会认识了他故去的妻子,为缅怀,年年参与。”
“以往寻常日子,他参加就参加了。这次可不普通,即便去,也得留个心眼铺好后路。时间过于巧合,总令人不安。”
那边许久不说话,柳长卿自知他仍在听,便耐心等着。终于听得方玖说:“你的不安,来之不易。为什么不安?”
“我没有见到他尸体。”
方玖知道“他”指的是谁,冷冷说道:“那我希望真的是他!”
手机那头很安静,安静得令方玖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他候了许久,终不闻一点杂音,他从耳边移开手机,所见却是一片漆黑。果然挂电话了啊。他呡呡唇,将手机丢在桌上,毫不怜惜地听取它吭铛的呼痛声。
七月一日,一个普通的日子,在五灵美茂大厦,年年风雨无阻的一场盛大宴会却令它不再普通,反被许多人记着。
柳长卿与方玖前两日便已将申请表提交,毫不意外的,他二人顺顺利利便被派了邀请函。
一个大学教授,与一个医生,算不上多么有钱有权有势,却足以令许多人一见有意。如加上不俗的外貌与谈吐,不消说更是万千女性心中的白马王子。可惜的是,一个冷酷若无情,一个心有所属不做他人选。
这晚夜星很亮,它们汇成的银河堪称光芒万丈而清高疏冷。它们自认为自己足够耀眼,可往人世一瞧,它们忽而将光芒黯淡了下去,只因羞愧。
看那露天会场,千百盏暖灯与游泳池泛起的银光交相辉映,银盏金瓯整齐排列在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桌上,长桌上更有芬芳红玫瑰斜插于描青白瓶中。
数揪人心怀的,要算是那一座座用高脚玻璃杯叠成的酒塔。香槟就在每座塔旁摆着,而杯子里空荡荡,它们似正在耐心等候服务生倾瓶。
摆上桌的点心不多,却清一色精致,好像它们才是银河中的星点,在白桌布化作的夜空中璀璨耀目。
可来宾们知道,真正的酒水小吃,全在后勤等着一杯一杯、一碟一碟送到客人手中。
似乎知晓这次联谊舞会的目的,虽说是假面舞会,却没有多少人穿得格外突出不伦不类。男士身上穿的大多是常见西服,最夸张也不过是燕尾服。女士穿的也是些中规中矩的晚礼服,只是款式众多,若是某位女士被用心留意住了,一般很难混入人堆。
至于假面,在舞会举办前,举办方已将只遮得住半面的羽毛假面连同邀请函一同寄给了与宴人员。假面一律都是羽毛,只是颜色多样,至于拿到的是什么颜色,则全凭寄函人员的手气。
晚上七点五十分,会场已然人来人往。许多相携而来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等到有男士或女士来搭讪,则心情愉悦地闲聊几句。若是聊得来,多数人都会选择躲在人较少的地方散步或闲坐以做深入了解。
游泳池旁,星光莹莹。茂树掩映,灯火辉煌。所谓繁华,不过如此;所谓男女,亦不过如此。
入口处,忽而出现了一个颀长而高傲的身影,顿时会场响起一阵欲作矜持的惊喜呼声。
“啊,你看,是他啊。”
另一女郎似乎有些鄙视,“他是我的。”
“哼,”方才惊呼的女士睨她一眼,右手一叉腰,挺高胸脯,“若要配他,当然是我了。你嘛,呐,那些服务生戴着一样的黑羽面具,送给你。”
“你别得意,看看是谁最终能到手。”
两人争着抢着,便与其余众多的女士一同迎了过去,挤了进去。
不远处有两人静静地看着这沸腾的场面,将局外人演绎得恰到好处。他们不像某些狂热的女士,也不像某些闷声不满的男士,自自在在如看好戏。其中戴黑羽的一人轻轻摇晃手中的香槟,慢条斯理呡了几口,饶有趣味看着那边的热闹问道:“这人是谁?”
身边倚在树上戴白羽面具的男子将手中的香槟朝那边一递,回道:“那是鸿生集团的少公子。”
“家业如此宏盛,为什么来这种水平的舞会?”
白羽面具一笑,看得透彻,便嘲道:“凡是男人,特别是成功的男人,往往热衷于得到女性的欢呼,并且把这呼声看作是一种荣誉与成就,可惜逢场作戏通常剩下的只有虚伪。所以,呵,一群傻女人。”
“方医生看得很明白嘛,不知道方医生有没有兴趣成为这成功的男人?”
戴着白羽的方玖不语,思绪似乎飘到了广袤的虚空,只顾摇着手中的玻璃杯。摇着摇着,走了神,酒自然就撒出来了。他察觉后,托稳酒杯,而后定定看着远处众星拱月中的男子,笑说:“即便成为像他这般成功的男人,吸引了女士,难以吸引心尖上的人,所有付出也不过徒劳。徒劳也便罢了,最怕真心交付却只得一个‘傻’字。你说是不是?Q。”
柳长卿掩在黑羽后的眼角提了提,他闷一口酒,说:“幸福找错了方向,就是人生最大的失败。我不希望,你回首时怨恨我浪费你如歌光阴。”
“为爱,怎么可以被称作浪费?那叫奉献。”
“随便你。”他一转身,还未抬步,迎面便差点撞到一个端酒服务生。他歉意朝那服务生颔首,错身离开。
“诶,先生。”服务生叫住了他。
柳长卿回转身,疑惑地看着同样黑羽的服务生。只见这服务生嘴角勾起一抹笑,这笑有些不可一世的傲气与运筹帷幄的自信。笑意只在他眼里一停,他便觉得有些熟悉——陌生的熟悉。
服务生从托盘上拿起一杯半满香槟,“先生,您的香槟快没了,需要换一杯么?”
柳长卿米奇眼眸,深沉又仔细地盯他几眼,而后目光落在自己的杯子上,果见香槟不足两口。他朝服务生点头,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托盘上,而后随意接过新的一杯。“谢谢。”
“好好伺候来宾,是我们的职责,先生不用客气。”
柳长卿眉宇微沉,他眼角一扫托盘上的一杯杯香槟,伸手过去说着要换一杯,手指却不小心一松,使得酒杯吭铛坠地化作一滩海上的碎冰。柳长卿脸上毫无歉意,连肢体也不动分毫,他就这么站着,想要看看服务生接下来如何做。
出乎意料的,只见服务生给他道一声歉后将托盘放在旁边的长桌上,蹲下便开始拾碎片。一片,两片,三片,不疾不徐地、清静自在地、毫无怨言地捡拾着。
柳长卿望着那微微移动的头顶漩涡,他朝他轻声道歉。
“没事,先生也是不小心,先生没弄伤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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