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就行。”温渔拿到手机,打了声招呼,那边就开始絮絮叨叨,他紧锁着眉头听,不时纠正老爸的说法,“……我没乱花钱,真的……你听谁说我去澳门赌了,去澳门才给你输个七十万啊?……没有,我不敢——”
他撑起半个身子趴在诊疗床上打电话,一提到这笔钱就有点心虚,目光往时璨瞟。
穿白大褂的青年没听见他说话似的,一心一意做自己的事,中途打了个哈欠,直起身揉揉自己的肩膀,接着走出了诊疗室。
忽然失落。
温渔一撇嘴,随便应付几句,把老爸打发了。
回过头,商秋笑吟吟的:“哟,大少爷,随便一出手就七十万?”
温渔连声否认:“我借给朋友的,数目不多不少,把我爸吓到了。再加上那几天请了假出国,他以为我去澳门玩赌场了,差点气出高血压。”
商秋调侃他:“这还叫不多不少?我们普通人差不多赚一辈子也就这数目了。”
每次提钱——不管是谁——哪怕知道别人没有恶意,他都有难以言喻的窘迫,好像多么不体面。温渔接不上话,只好尴尬地笑了下。
这天商秋没让温渔做全套疗程,估计也是时间不够。温渔习惯了,完事后和商秋打了个招呼先离开。
刚出诊疗室,消息便一条一条地进来,全是语音。温渔本来不想理,一看是老爸发的,顿时不敢搁置,把手机贴在耳边听。
他从小就和老爸关系不错,自爸妈离婚后父子两个虽然不算相依为命,因为出国的事还有小摩擦,但毕竟是彼此最亲的亲人。这几年老爸查出高血压,过年时住了一次院,把温渔弄得很紧张。
自那以后,不管再琐碎地跟他说什么,温渔总会立刻回复,生怕错过惹老爸伤心。
语音里全在纠结那七十多万,对他们家而言真不算什么,老爸怕他学坏,扯了一堆大道理。温渔捂着一只耳朵听,另一只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诊疗室里的声音。
他站的位置刚好被墙挡住,里面看不见,崔时璨望了眼空荡荡的走廊一角,装作无所谓地问商秋:“温渔还有多久的疗程啊?”
“一两次吧。”商秋说,“你们俩今天怎么都没打招呼?”
崔时璨不知道说什么,顾左右而言他:“我忙。”
商秋:“他也没找你说话,怎么,吵架了?”
时璨摇头:“没有。”
落入耳中最后是商秋模糊的笑:“对嘛,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转身从另一个楼梯口离开,温渔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心想崔时璨现在就是没法好好说话。想到这,他又快憋不住气,舌头沿着数了一圈牙齿,好歹是冷静下来。
下午回到公司,温渔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暂时把时璨搁置在一旁。
他原本的打算是如果时璨接受自己,就喊他把租的房退了,住到南边这套公寓来,愿意一起睡最好,时璨要嫌别扭不愿意,喊人打扫出客房给时璨住。家具重新换一遍,也不是很麻烦,房间通风敞亮,他一定会喜欢。
至于工作,酒吧别去了。时璨差的是学历,他不想重新把大学读完就算了,有很多工作不需要文凭也可以,到时候四处问问朋友,应该也可以。
哪知所有的愿景现在都泡了汤,温渔精疲力竭,还要撑起自己去工作。
把手头的文件都看完回了一遍后,内线电话响了,温渔接起来:“小林?”
“哎,温副总,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小林听上去有点犹豫,“前台刚才打电话到我这儿,说您有个客人,但是没预约……”
温渔皱眉:“我今天没有客人要见,给前台留了名字吗?”
小林轻咳一声:“说是您母亲。”
温渔抓着听筒的手指蓦然紧了。
他已然忘记上次见徐婧是什么时候,可能是他十六岁那年暑假,雨天,徐婧从家里收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之后除了通过一次电话,其他时候都没再联系过。
是温渔有意切断他和徐婧的联系,他并不厌恶老妈,可自私地觉得既然徐婧连他成年都等不了就离开,那何必还留着这份血缘关系呢?乃至于后来有那么一两次,徐婧试图联系他,都被他拒绝了。
温渔看向坐在旁边小沙发上的女人。
徐婧衣着体面,但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住眼中疲惫。可即便身材没有走形,脸蛋被美容院保养得一丝皱纹都无,她确实老了。
温渔嘴唇嗫嚅,半晌仍叫不出那声妈,生硬地问:“你找我做什么?”
“听说的,你到景龙来上班了,今天路过,就说上来看看。”徐婧拢了拢柔顺的长发,“我儿子回国这么久,来见一面不应该吗?”
“你找我做什么?”温渔又重复了一遍,“把寒暄都省省。”
徐婧却笑了:“我和你爸是和平分手,你怎么这么大的敌意?弄得好像我对不起你。”
温渔握着水杯不看她:“你没有吗?”
徐婧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如果是要托我办事,就快点说。”温渔低头看杯子中的倒影,“你开不了这个口,就赶紧走。我现在和你没半点关系了,别再想教育我什么。”
徐婧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沙发上:“那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有钱吗,借我二百万。”
温渔抬头看她:“做什么?”
“前几年给你生了个弟弟。”徐婧捂着嘴笑了下,接着表情比哭还难看,“可惜命不好,先天性心脏病,老公做生意赔了钱,撇下我们娘俩不管了。温渔,我真的找不到人……我没脸找你爸爸,能不能,最后帮妈妈一次?”
他冷漠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试图从两个人脸上找到一点的血脉相系。可温渔始终觉得她表情浮夸,攒起来的伤心也不令人感同身受。
“哦,生病了。”温渔突然嘲讽地一笑,“关我什么事呢?”
他站起身,在徐婧满脸的不可置信里,按了下办公桌上的铃。几乎是与此同时,小林踩着高跟鞋打开大门:“温副总,您有什么事?”
温渔瞥一眼徐婧,温和地说:“送这位女士离开吧,替她叫个车,车费回头我给你。”
离开时徐婧看他的眼神堪称恶毒,温渔想他们不愧是母子,只这一眼,他就看出所有徐婧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教养让他俩都不至于撕破脸皮,却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站在十七楼的落地窗边,秋色深深浅浅地笼罩街边的树。
温渔站了半晌,返回身去拿了根烟。
作者有话说:
今天会收到多多的鱼干和红心吗(。_。) 啊怕虐的小伙伴可以等37来看
第三十六章
“先走了。”崔时璨朝门口的男人打了个招呼。
“夜里越来越冷,你要不别骑车了?”那人冲他笑笑,“不方便的话等一会儿,小白下班的时候你俩一起打个车,也安全。”
“没事儿。”时璨说。
那人又问:“明天开始不来了?”
时璨开门的动作一顿,没回头:“嗯,合约满了,我报了个夜校,学英语。”
那人说:“挺好的,你这个年纪,还是该多读读书。”
这次时璨没有回答,含糊地朝昔日同事点了个头,错觉自己居然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一点羡慕。他心想可能是酒吧光线不好,容易让人产生误会,裹紧了大衣,从后门离开。
今年的冬天来得又慢又急,在崔时璨的印象中,他直到十一月都还只穿一件卫衣,可某场连绵了三四天的秋雨过后,气温骤降,叫人猝不及防地生病了。等他从漫长的感冒中彻底好转,梧桐树叶子掉了一地,枝条光秃秃地迎风颤抖。
凌晨,街头车少,西北风几乎遇不到障碍,来势汹汹地卷过脆弱的枝桠与路灯,把昏黄的街灯都吹得仿佛影子颤抖。
崔时璨打了个寒战,用围巾包住了整个脸,只露出一对黑亮的眼睛。他去开停在巷口的小电瓶,因为天气冷,好一会儿才能发动。
一条腿撑在地上,时璨无奈地拍拍仪表盘,好像这样就能让快到退休年龄的小电瓶加速启动。思考着要不抽根烟算了,身后突然有人喊他:“璨璨。”
会这么叫他的人不多,时璨熄了火,转过头:“莉姐。”
酒吧里开着暖气,莉姐出来时只来得及披一件大衣,这会儿双手拢着衣领,也许因为太冷了,她说话时中气不足:“就要走了?”
“嗯。”时璨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扯开视线。
“你的债还清了吗?”莉姐问他,笑容看上去有点勉强。
这个话题不管过去多久都会让他本能地难堪片刻,时璨一抿唇,遮在围巾之后听上去模糊得很:“无所谓了。”
莉姐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她疾步靠近,身上浓重的香水味让时璨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往旁边让开一步。察觉到青年的抗拒,莉姐没再往前,只尴尬地笑了笑:“这样啊……那就好,怪不得你要辞职。”
“上个月谈好的。”时璨说着,戴着手套的指头在电瓶车把手上摩挲。
“以后……”莉姐单独和他一起时很少带着舞池或者酒桌上的说一不二,言语间总有些恳求意味,“以后有空还是出来一起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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