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然,”时璨没有得到回答,捡了铅笔,放在上唇与鼻尖中间,噘着嘴含混地说,“你怕别人抢走我?”
温渔没话了,狠狠踢了一脚他那张椅子。实木的椅脚,结实踹上去反而弹得脚踝痛,温渔穿得夏天凉拖,霎时“哎哟”一声。
时璨立刻不看热闹了,也许他们的默契结束在这个动作,把喜欢与不喜欢抛到一边。他拉过温渔的胳膊,把他按回床尾坐好,自己则在他面前蹲下身数落:“发脾气不至于朝着凳子来嘛,下次冲我呗——”
“神经病。”温渔小声说,被他揉过的那条腿轻轻地踢时璨的手臂。
阳光只剩下一缕了,外间挂钟秒针行走的声音透过一面墙清晰可闻。温渔低头对上崔时璨的发旋儿,那人正专注地观察他脚踝红起的一块皮肤。
他眼睛眨了眨,忽然有一点发酸。
哪怕知道可能是玩笑,可崔时璨说得没错,他怕时璨被抢走。
他一早就知道。
作者有话说:
前面节奏是这样的,因为校园顶天了就十来章
第四章
这是温渔的秘密,少年人情窦初开的年纪,他第一次焦虑落在时璨身上。
觉察之时是某个春日的黄昏。
他清晰地记得太阳从早晨便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小城的天空前所未有地湛蓝,仿佛预示着有什么好事即将降临。
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老师的教学任务完成后自由活动,时璨被其他同学拉去打篮球,温渔向来不怎么参与他们的3v3比赛,把矿泉水给时璨放在场边——他倒一直都这么做——自己沉默地回教室写作业。
数学题不算太难,他解了半晌,解出一个错误答案,烦躁不堪,拿铅笔在草稿纸上胡乱写。天马行空地,什么内容都有。
“好烦”“还不放学”“想吃炸鸡”
“tanαcotα=1”“sin(π-α)=sinα”
“崔时璨”“时璨”“崔”
“时璨”
角落的空白里被这个名字占据,温渔写到十来个时忽然住了手。他感觉耳朵发烫,抬手一摸果然是热的,立刻心虚地抬起头。
教室前方几个女生大声地聊最近某两个艺人公布恋情的八卦,为了谁配不上谁争得面红耳赤。靠窗第一排坐着的小情侣凑在一起咬耳朵,时刻提防着班主任会不会突然出现在教室后方,交换的眼神透出隐秘的快乐。
写作业的,偷完手机的,都各自沉浸在小世界中,没人理他。
温渔拿出橡皮,挨个擦掉了时璨的名字。
他每一次用力都惹得心跳一沉,不痛不痒的,但让他慌。草稿纸上还留着浅浅的铅笔印子,温渔愣愣地盯着看,想不出理由解释刚才的动作。
“时璨”笔画多,他却还写了好几个,写不腻似的。
那会儿他的心情,如今温渔已经差不多忘了,只记得那阵慌乱,用橡皮一直擦,好像不小心暴露了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等全部擦完了,如释重负之下,他却没来由地感觉怅惘,带着点遗憾,说不清道不明。
为什么怕被知道在草稿纸上写了他的名字?
他正冥思苦想,下课铃声清脆地回荡在校园里。
温渔坐着不动发呆,不一会儿有人在教室后方大声喊他的名字。他如梦初醒地回过头,时璨撑在自己的课桌上,书包已经收拾好了,挂在自己脖子上,十分滑稽。
“走啊走啊!”时璨喊,手捧在嘴边像个小喇叭。
他的校服外套脱下来系在腰间,夏天还没来,时璨里面只穿一件短袖T恤,胳膊上已经有了少年刚锻炼出来的肌肉线条。他打过篮球,出了汗,T恤前面有一点水渍,贴在身上,惟独腰那一块空荡荡的,风吹过就轻轻地摇。
见温渔半晌没动,时璨索性三两步跑到教室前头,单手撑过温渔的肩膀俯身去看:“你在干什么呢,喊也喊不动,做题?这是哪张卷……哎!”
温渔把草稿纸揉成一团迅速地扔进了垃圾桶,无辜地抬头看他,直把时璨看得都不自然。
时璨揉了揉鼻子:“躲什么嘛,我又看不懂,什么sin啊cos的……”
温渔拢过桌上基本练习册,避开了他的视线:“等我一会儿!”
“哦。”时璨说,顺势手撑讲台,坐在了多媒体设备的盖上,想了想又补充,“好。”
其他同学抄着黑板上留的作业,收拾书包陆续走出教室,值日生开始打扫卫生,路过温渔身边,时璨抬起脚给他们扫地上的粉笔灰。
说话声,桌椅挪动声,吵嚷着灌进了耳朵,温渔坐在那儿把一支钢笔塞到书包侧兜儿,垂下眼皮不敢抬头看。
“怎么啦?”时璨说,身体朝他倾斜,有男孩子出过汗的气息,混杂着衣领的洗衣粉味儿,算不上好闻,他很习惯,但这会儿却突然闻不到。
于是温渔捂着鼻子:“我感冒了。”
时璨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见你行动都迟缓不少,生病呀。”
温渔瓮声瓮气地回:“嗯。”
“那我不骑车啦,跟你一起走。”崔时璨说,把温渔收拾好的书包拿在手里。
他手里拎着个书包,脖子还挂着一个,脚步轻快地往教室外头走。
春天的末尾,少年也仿佛逐渐走进了青春后期,温渔的思绪跳脱一瞬,脚步便慢了一拍,他被桌椅绊住,正伸手扶,前方的崔时璨转过头来。
傍晚的夕照为他的轮廓镶上一圈毛茸茸的温暖。
“跟上呀!”时璨说,笑起来时,落日前正飞过几只南归雁。
温渔后来想,那是他有迹可循的,因为时璨而第一次异于平常的用力心跳。
那场感冒在三天后痊愈,短得温渔甚至记不太清是因为着凉还是出汗吹了风。但他唯一可以笃定的事自打感冒痊愈,他便对时璨有了别的情绪。
比如一群人里纪月讲了个笑话,他一边笑,一边会看向时璨。
这倒没什么,温渔觉得只要自己不去管,就当平常一样与时璨相处,等光阴飞逝,时光荏苒,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绮思也总会淹没在岁月中。
所以他没当一回事,除了在时璨偶尔表露出依赖和信任的时候。
温渔相信自己是不一样的,可仍旧会因为别人的话、时璨偶尔不经意的小动作而惶恐。时璨受欢迎,时璨收到了情书,时璨今天给哪个女生买过饮料……
时璨和另外的人。
这样的念头让他忐忑不安。
温渔有时想,他实在过分,并不打算告诉崔时璨,却又不时地试探——譬如拐弯抹角地问他是不是对校花有意思,乱七八糟的,问得两个人都尴尬。
而这会儿,时璨趴在桌上写作业,他坐在一边,把英语单词表从上背到下。
刚才的小插曲被他们共同选择遗忘了,时璨转过头,举着一支笔叫苦连天:“温渔,快,江湖救急,这道题我不会做——”
“榆木脑袋。”他笑着骂了一句,站时璨旁边弓身开始演算。
夕阳彻底地落进了地平线,九月的傍晚有了几分秋意。时璨从温渔家离开的时候,连星星都缀在了树梢。
温渔送时璨出门,一直陪他走到了小区外。
“你回吧!”崔时璨说,他吹了个口哨,声响清脆地融进了晚风,“我到家跟你发消息。”
“有病,谁要你发消息!”温渔握住他的单车后座狠命往前一推。
时璨配合地一蹬车轮,滑出好远的距离。
街灯还没开,正是黄昏最晦暗的时刻,他的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袖子挽到了手肘,绕着圈从相反方向离开时,温渔看到他的侧面和绷紧的手臂线条。
像是心有灵犀,时璨朝他扭过头,接着眯起眼睛,挥了挥手。
温渔连忙侧过身去,装作要回小区。等走出几步又忍不住转头去看,他确定了时璨真走远,才顺着街灯去偷窥他的背影。
这是很难得的体会,温渔想着,把手抄进兜里——捏过车座的地方还有一点冰凉。
除了纪月埋怨过一次,再没人提起那次他们的失约,连带着女校那位校花、纪月的闺蜜都一道暂时从日常中销声匿迹了。
中学生活能有多少花样,秋季运动会拿了短跑第一的崔时璨依旧每天对着数学作业愁眉苦脸,用尽一生的智商去换算圆锥曲线。而新任的课代表温渔也按部就班地收作业、分试卷,在课间趴在桌上眯一会儿。
这座城市位于南方,但秋天来得慢走得快,还没回过味,银杏和梧桐黄了叶子,在一阵风中簌簌然飘落,冬天便迫不及待地隆重登场。
今年冷得尤其快,还没到十一月,温渔便在校服里头又加了一件外套,重重叠叠地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时璨却像感觉不到降温,只在短袖校服外面披上长袖,还把袖口挽到了手肘。
他俩走在一起犹如活在了两个季节,温渔手冷脚冷,还看着旁边的时璨火炉似的上蹿下跳,骑车上学。
“你是真长高了啊!”时璨说这话时停在奶茶店前,上上下下地打量温渔,目光停在他绷直了的裤脚,“再长一截,明年要和一年级重新定校服了。”
温渔正在排号,周五放学后的时光格外悠闲。他闻言低头拉了拉裤缝,心虚地说:“没长吧,我好久没量了——定什么校服,凑合穿穿,大不了不穿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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