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璨说:“我妈教的,但我一直不怎么生病。可能是我爸把我该生的病都生了,一个家供不起两个病号。”
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带着点揶揄的语气,温渔顺势问:“叔叔能好吗?”
“听天由命。”时璨说,手指拨弄放在面碗边缘的筷子,“他这个是以前累出来的,肝脏不好,肾也不好。我妈说过具体的病症,但我记不住,就知道得定期查血,体检,一项指标不对都可能引起很严重的后果。去年开始加重过一次,所以今天我……”
才会这么慌张。
温渔默默地盖住他的手,在时璨手背上拍了拍。
“刚才真是,”时璨的声音几乎淹没在面馆的嘈杂中,“我赶到的时候,看见我妈在手术室外面哭,手里抓着病危通知单。”
温渔:“换做是谁都会吓坏,这会儿好了就行。”
时璨吸了吸鼻子,端起温渔面前没喝完的汤碗把剩下的一饮而尽,才说:“我那会儿特别怕手术室门一开,白大褂走出来说,‘我们尽力了,家属签个字吧’……那可能你就看不到我了。”
“说什么傻话!”温渔一筷子抽在崔时璨手上,“你试卷都没写完!”
时璨被这一筷子抽得不敢再回顾刚才的难过,他扫码付钱,让温渔跟自己回家拿药。前后逻辑都串不到一起,温渔估计被他唬住,居然也跟着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天色晚了,时璨带着他拐过几条街,突然说:“你要不要跟叔叔说声,今天晚点回,或者干脆不回了?这片晚上不太安全。”
城北火车站周围一片出名的乱,医院附近的几个街区虽然好一点,但夜里依然“名声在外”。温渔平时根本不会往这边靠,听时璨这么说了,他顺势给老爸发了条微信,收到回复后不太在意:“他去燕城开会了,这几天都不回家。”
时璨一歪头:“今晚住我家?”
温渔笑:“今晚住你家。”
“我妈刚好夜班,随便咱们在家怎么玩。”时璨说,在水果摊边买了几个橙子。
远处的阳光如同昙花一现,飞快隐入云层,随着转瞬即逝的晚霞一同坠入林立的高楼之间。东西向的街,在某一瞬间也美得像日落大道。
时璨没说错,温渔也觉得这时像某个夏天的黄昏。
重新回到医院的心情与刚才天差地别,温渔情不自禁地握了一下时璨的手臂,对方察觉他想法一般,拍拍他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时璨爸爸从手术室出来后先进了重症看护,他们拎着一袋橙子抵达时,叶小文正在内中照顾病人。时璨敲了敲玻璃窗,她扭过头来,并不意外地笑了笑,接着继续做自己手头的事,要他们在外面稍等。
温渔和时璨家人的接触不多,虽然因为时间久了叶小文认识他,互相串门的次数着实少,大部分时候仍是时璨去到他家。也许因为他带有对北区的偏见,但温渔不想承认。
病房里的护士俯下身,将一床被子覆上。她的侧脸和时璨很像,笑起来更温和。
“你长得真像叶阿姨。”温渔突然说。
半晌没得到回应,他奇怪地扭头看时璨。
隔着一扇玻璃,里头的景象其实并不真切,窗帘紧闭着,为着不打扰病人只开了最近的一盏灯,暖白色的光都被收在罩子里。床单边角皱巴巴的,仪器上的数字,每一丝跳动都令人不安,时璨握紧了手,好一会儿才偏过头。
“你说什么?”他问温渔,似乎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温渔笑了笑:“没事,一会儿还进去看吗?”
时璨因他的话思考片刻,摇摇头:“现在这个样子我守着也没用,今天我妈应该不会走了,明天我再来换她吧——回家。”
他转身就走,温渔讶异了一下,随即也跟了上去。
带来的橙子被时璨放在护士站分给了几个值班姐姐,他和这些人都熟悉,家里的情况也一目了然。护士姐姐七嘴八舌地安抚一番,温渔在旁边看见时璨表情松动,心道专业人员确实不同,自己就说不出这么好听的话。
等崔时璨从护士站脱身,脸上已经重新有了笑容。
他一步三跳地蹿到温渔身边:“走吧,我们去超市买点菜,明天做好饭送过来。让你也尝尝我的手艺,爱吃什么可以点。”
温渔任由他拦着肩膀往医院外面走,调侃说:“你有这么厉害?”
故意拉长的尾音,显出两三分崇拜来,崔时璨要是有尾巴都能翘到天上:“那当然了,我是谁,自学成才的厨房小能手!”
“那好说,什么拿手的都来点儿,我吃得下。”温渔说完,被他在脑袋上扇了一巴掌,又放轻力度揉着,无声地为这一下道歉。
远离满是消毒水味道的住院部,连空气都清新,时璨抬起下巴思考:“炒牛肉丝,蒜香排骨,辣子鸡,水煮鱼……我都会做,咱们去看看还有什么吧。对了,你吃不吃烧烤,我靠,我跟你讲,这附近有家烧烤真是绝了!”
他说得开心,仿佛要把今天一起三落的情绪全部排遣出来。
温渔只顾着点头,心不在焉地玩手机,把头往时璨肩膀靠了一下。
从医院到崔时璨家有直达公交车,只用坐三个站。听起来已经很近,时璨还要嗤之以鼻说公交车绕了远路,骑车时间更短。
一路聊着考试后的场景往回走,温渔看了眼时间,步行还不到二十分钟,就老城区的距离可以说是相当近了。他替时璨拎着刚在超市买的菜,对方手里则提着排骨和一条鲈鱼。
“我还真不知道八点以后超市蔬菜打折这么厉害。”温渔晃了晃购物袋。
时璨笑话他是一心只读圣贤书,说:“我也是初中之后才知道的,以前我妈都早上买完菜再去医院,那时候她开始忙,就让我来买菜。来过一次之后,经常去超市的阿婆教我什么时候去便宜,什么时候买新鲜。”
他倒是早当家,温渔听的一愣一愣的,时璨又问:“老余布置作业了吗?”
“不知道。”温渔说,掏出手机看班级群,班长已经把作业发到公告里,群里正热烈讨论今天老余最后的千叮万嘱。
温渔递给崔时璨看:“某些同学,提前交卷——说你呢。”
崔时璨“呸”了一声:“关他屁事!”
温渔难得见他生出反骨还挺新鲜,笑呵呵地收好。时璨指着前面说快到了,在小区门口的一家便利店又买了两盒牛奶。
“给你的。”他把刚从保温箱拿出、还带点热度的纸盒往温渔鼻子贴,“多喝牛奶多长高。”
温渔让他滚。
老式单位宿舍大都已经快二十年历史了,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设计,外观朴素,院子里栽的花草也没有半点美感,活出一种野蛮生长的恣意。
跟在时璨身后走过一条两边种满小叶榕的路,拐进灰色单元楼。声控灯半新不旧,反应迟钝像老太太,拍好几次才能亮,楼梯间也有灰尘,铁艺扶手都生了锈,剥落的白色墙灰堆积在角落,宛如时光倒流。
温渔自上学以来便很少去外婆家,他记忆中只有那儿才是这样的楼。
“到了。”时璨推门而入,一股凉意扑面。
中规中矩的房型,三室一厅带阳台,客厅十分宽敞,家具虽然旧但打扫得很干净,唯一显得不协调的就是那台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大屏幕,充满了数字时代的新潮。他家平时谁在看来着,温渔不由得打量了好一会儿。
“我爸没住院的时候就在那张沙发上看电视。”时璨察觉他的想法,接了杯热水放在茶几上,给温渔打开了,“挺爽的这个屏幕,还可以连游戏机……玩吗?”
“可不敢给老余知道。”温渔念了一句,接过手柄。
现在电脑网络发达,自从steam普及后男生打游戏少有用电视主机的。时璨家还留着几款以前的小游戏,温渔看了半天,和他一起选了超级马里奥。
温渔按着手柄:“回味童年了。”
跳蘑菇的双人模式玩起来不太有难度,适应之后轻车熟路,甚至能一边玩一边吃买回来的零食。时璨的游戏水平据他说是小时候在游戏厅练出来的,但比不上家里开网吧的纪月。
“月姐有多厉害你知道吗!她一个妹子带我们四个打LOL,大师级别。”时璨说,“下次喊月姐带你,不然你那个打野战绩,看着都想哭。”
“有这么糟糕吗?”温渔不服气。
“有。”时璨很肯定地说。
“那是因为我把你打游戏的时间用来学习了。”温渔自暴自弃地顶了一句。
时璨好似很满意这个答案,喝了口可乐,跟他继续马里奥。
没人看管的夜晚成了青春期难得的几次放肆,温渔和崔时璨玩到十二点多,他耐不住生物钟,眼皮沉重地往下耷拉,揉了揉眼睛。
“困了。”温渔说,站起身看三个房间,“我睡哪儿?”
时璨也跟着他站起来,把手柄跟游戏机迅速地收好,自然地说:“你跟我睡啊。”
被揉过的眼皮一阵发热,温渔愣在原地:“啊?”
鼻尖一疼,时璨趁其不备揪他一把:“我家就主卧跟我屋里两张床有电热毯,这么冷的天你想睡沙发我还不敢让你睡呢,小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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