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成长有所缺失,却谁都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就像他和爸妈之间畸形的亲情——什么都知道,还是会伤心。等伤心结束了,迎来的就只有一片空荡荡。
对方察觉时,温渔已经不想再说任何了。
猫咖的门被推开,风带动上方悬挂的一串银铃,清脆的响声与店内的温暖或多或少驱散了温渔的郁闷。他重新洗了手,坐回崔时璨对面。
他离开了一小会儿,桌面已经被镇店之宝金吉拉占领,作业本与练习册堆在旁边,而崔时璨正把脸埋在金吉拉的背上,手捏着它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摸。
温渔有点想笑,抬手揉了揉时璨的头发:“喂。”
“嗯,你回来啦。”时璨说,没抬头,依旧蹭着猫咪柔软的长毛,声音也含含糊糊的,像没睡醒,“阿姨说什么了?”
“听了也没屁用的,没事儿。”温渔拉开椅子坐下,喝了口柠檬水。
时璨明显不信他的鬼话,但也没多问。就像温渔从不旁敲侧击时璨父亲的病,对于他有点病态的家庭结构,时璨虽然好奇,从不主动打听。他们之间的友谊也总停留在恰到好处的地步,再往前稍显亲近,过于私密,于是在此止步。
这样是正常的吗?温渔偶尔想,但很快满足于现状。
他拿起时璨的练习册,把时璨刚做的完形填空订正了,又将答案解析抄在一边。全程时璨就趴在猫背上,姿势别扭,让温渔怀疑他能把自己闷死。
阅读理解的正确率有所提升,不过他没说出来,怕崔时璨立刻尾巴翘上天。温渔把练习册往他头上放:“还写不写了?”
“歇会儿。”时璨说,声音拉得很长,金吉拉被他抱着,舔了舔爪子,发出一声娇娇的喵叫,软得温渔都心颤了。
他摸了摸金吉拉的爪子,一张小桌,他和时璨也离得很近。
温渔垂着眼皮,把猫爪从肉垫摸到了绒毛,闷声说:“就现在这样,我受不了,想爸妈赶紧离婚,但是如果他们真离婚,我又不高兴。”
“为什么啊?”时璨问,抬起头抹了一把脸。
“不知道。”温渔继续摸猫,手法得当,金吉拉舒服得直呼噜,“可能我还在自欺欺人,觉得这个家比较完整。虽然她早就走了,要是真正和我没关系……忍不住埋怨。”
时璨拿起脚边的水壶给温渔加水:“也不是就没关系了。”
温渔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嗯。”
时璨:“你别想太多,顺其自然,看我就很随缘。”
因为这句话,温渔忽然笑了笑:“算了吧,那天在医院哭得要死要活的人是谁啊?”
时璨被他戳中,不仅不伤心,反而有些腼腆地低头,捏住自己的鼻子,想遮住脸一样半晌没说话。他难得出现这样的神情,温渔撑着下巴看,陌生的样子让平素阳光灿烂的少年多了点别的东西,他说不清。
“我在想。”时璨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在猫爬架上的几只肥猫,“以后要不养只猫。”
没想别人一样下意识反驳,温渔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啊?之前好像没听你说过特别喜欢什么猫。”
时璨倒了几颗猫粮在手心递给其中一只,被有倒刺的舌头刮得痒酥酥:“不是因为喜欢,你知道吧。猫猫狗狗的,我都不是特别喜欢,但也不讨厌,没觉得麻烦。养只猫,什么品种都行,回家后有个活的小东西在等我就很好。”
就很不像崔时璨会说的了,温渔想问你是不是怕寂寞,这话太过矫情,他张了张嘴,最终尴尬地憋出一个音:“啊。”
时璨自己也反应过来似的,不好意思地笑:“我爸妈老不在家。”
温渔点点头,盯着杯子里的柠檬水,想,时璨比他认为的更加敏感些,他当真觉得时璨没心没肺,最近倒是改观许多。
以前像个性格标签化严重的纸片人,突然鲜活起来。
结束一天的补习,效果谈不上好坏,总归气氛是令人愉悦的。走出猫咖,远方的黄昏逐渐蔓延至头顶的云层,一片暖融融,让人错觉冷风都不再肆虐。
“养了猫,回家之后可以陪着看电视,玩电脑,甚至一起睡觉,你不觉得特别好吗?到了冬天还是个天然暖手宝。我今天问过那个老板了,他说猫都黏人。”时璨还沉浸在他对未来的规划中,一路喋喋不休。
温渔听到这儿终是忍不住笑:“现在就想那么多呢。”
时璨往前跑了几步,背过身倒着走,很认真地看向他:“不可以吗?我难得想一想以后。”
温渔:“可以,都可以——你注意脚下!”
差点儿被盲道旁边的隔断绊倒,崔时璨不敢再皮了,连忙转回去退到温渔身边正常走路。他迈了两步,手揣在兜里横竖不舒服,一双细长的眼四处看。
市里大部分学校都放了寒假,再加上城北这片不少无业游民,晚饭时间,街上居然比平时热闹不少。许多小情侣脱下了校服,放肆许多,勾着胳膊牵着手,沿街边小店逛,像一群神秘的连体怪,只在天色渐暗时出现。
与一对情侣擦肩而过,时璨突然吹了声口哨,那男生看着和他们差不多大,听到声音后耳朵一红,扭过头没好气地吼他:“有毛病啊你!”
时璨没理,埋着头自顾自地笑。
耳边温渔也小声说:“有毛病啊你。”
他搂住了温渔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臂弯里拉:“这样走舒服吗,真的舒服吗?”自己嘀咕了几句,见温渔一直不说话,无趣地放开了。
温渔摸了把耳朵,滚烫,正要说他几句,时璨又奇迹般地把话题拐回了之前:“对了小渔,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我记得你初中写作文说想当老师。”
“现在不想了。”温渔说,“看到老余就头皮发麻。”
时璨戳他脑门儿:“朝三暮四的小混蛋——是朝三暮四吧?还是见异思迁?”
温渔回敬一脚:“这有什么……你瞎用词,这是很正常的变化。我小时候还想当宇航员呢,知道了不切实际,换个梦想怎么了?”
“好好好,不怎么。”时璨不依不饶,“那现在呢?”
“不知道,能考上哪里去哪里吧。”这话一出,某个曾经发过光又黯淡了的想法卷土重来,温渔没来由地心跳快了半拍,轻轻一推时璨的胳膊,“你要去哪里上大学?”
“我才是考上哪里去哪里吧!”时璨夸张地说,“学霸,别埋汰我了!”
温渔:“我是说真的。”
时璨玩着衣角,满不在乎:“我不想去外地。不过,你和我真的不一样,许清嘉能考燕城大学,我觉得你也能。”
温渔欲言又止,搓着手目光转到一边。
时璨继续说:“我俩不一样,比如我没计划,你也说自己没计划,但你一定会过得很好。”
前半句还有点调侃意味,后头却说得十分认真。温渔刚要搭话,西风刮过他的眼睛一疼,慌忙去揉,半真半假地说:“你在嘲讽我?和自己亲妈关系都处不好,要不是老爸心大,就我这脾气也早就跟他闹崩了……过得好,我倒是想。”
“不是这样的。”时璨不假思索地反驳。
刚揉过的眼睛有点充血,泛起红血丝,温渔眯着一只眼看他,倔强地迎上时璨的目光。他一直喜欢崔时璨的眼睛,明亮,顾盼生姿,此时有了那点执着,更显得灿烂。
和他的名字很般配,温渔想。
“不是这样的。”他说,把温渔拉到马路内侧,再同他慢慢地迎着夕阳走,“你脾气没问题,跟阿姨关系不好不是你的错,换成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真的觉得你很好,也值得很好的生活,更好的人陪着。”
虽然明知时璨指的家人朋友,温渔却忍不住想得更多。他侧头看了一眼,时璨嘴角有笑意,好似已经在预言他光明的未来了。
他们认识这么久,时璨不常提“以后”,有时温渔会阴暗地想他未来也被框在了十年如一日的城北。这天又是养猫,又是替他规划前程,他表现出十二万的热心。
照理来说温渔感动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无所适从,不知道怎么接话。
毕竟不管是“你会过得好”还是“我们不一样”,这些言语听上去也太过不祥。
等待红灯的时间太长,最后一秒,蓦然变绿时温渔丧气地说:“我没觉得。”
“我觉得就行。”时璨摇头晃脑,在他肩膀上锤,“那边公交站有108路,坐到家门口,不用换乘——我就送你到这儿啦?”
温渔说好。
告别的话都出口了,时璨却没走,定定地看着他,不管绿灯在几秒闪烁后再一次变红,赖在原地,活像脚下生根。
温渔转过头:“怎么了?要抄作业啊?”
时璨摆手,往四周看了一圈,好似不太想直视他,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这不是……没几天就过年了,嗯……新年快乐。”
他有些奇怪,但温渔依然说:“新年快乐——你到时候给我打电话不就行了!”
“不一样!”时璨说,接着匆匆地跑过了人行道。
那天的夕阳很美,风也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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