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身高差,他的脸靠在时璨肩膀,说出的话就一字不落地全跌进他的耳朵:“不管怎么样,我会陪着你的。”
时璨一抽气,抬手回抱住他,整个儿护着温渔的后背。他讶异地想扭过头,却突然被时璨抱得更紧,他还想问话,耳边传来一声呜咽。
第一回 ,时璨埋在他肩上哭。
而他哄不好。
温渔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次“没事”,他一头雾水,却还带着疑问和忐忑去安慰崔时璨,好不容易把人拉到走廊旁边的长椅上坐了,时璨才终于停住淌眼泪。
他哭起来无声无息的,但看着令人心疼,这会儿虽然眼泪不流了,仍然用两只手掩住脸,撑在膝盖上的胳膊都有点颤抖,似乎很难从那样的情绪中走出来。
温渔望了望四周,没见到手术室,心想最坏的结果就是时璨父亲走了,但他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如何确认。于是他在书包里掏了掏,拿出一张揉皱了的纸巾递过去,时璨没接,他只好拉开时璨的手,替他擦眼泪。
“哎呀……”时璨皱着眉抱怨,睫毛上挂着的一滴水落到温渔手背。
一下子就冷了,温渔搓了搓手背,把纸巾递过去:“你多少收拾下,公共场合,抱着我哭得跟个水龙头没拧紧似的,我不要面子嘛?”
他故意把话说得俏皮些,好让时璨放松。或许起了作用,时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而拿着纸巾使劲儿在脸上搓——这一眼本该十分凶恶,但他哭得两眼通红,脸上也红红的,一片潮热,让他看起来像只脆弱的兔子。
可温渔笑不出来,他在时璨呼吸平复后试探性抓住他手腕:“还好吗?”
提到这个,时璨突然呼吸一滞,温渔七上八下以为自己说错话,正搜肠刮肚地找补,时璨却哑声开口:“……刚稳住。”
温渔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都不知道我刚才多慌……”时璨揉了揉眼睛,似乎想起自己的恐惧,反手握住温渔的手掌,把他的指头全攒在里面,“我……我今天中午接到我妈电话,说我爸突然不行了,喊我回去。我说要考试,她说那考完试赶紧过来。答应得好好的,但我哪儿有想法再做题,满脑子都是这事……我妈一般不会打扰学校,她当时这么说……”
任谁来听,都会觉得情况不妙,害怕见不上亲人最后一面。
有时候遗憾总在一瞬间发生,又叫人无法挽回。
温渔沉默地挪得离时璨更近一些,伸手搂过他的肩膀,让他贴着自己。两个人依偎着还有点热度,能让时璨快点解脱。
“我当时真的很害怕,最怕是突发心梗,或者什么别的并发症,一个不对劲全完了。”时璨还在说,因为没缓过神不停地细微颤抖,“我跟老师说一定要交卷,好在他应该看我脸色不对,就让交了。等来医院,我妈说,我爸呼吸刚停了一下——小渔你知道我当时什么心情吗,我差点也要呼吸停了。”
换作平时、换做别人说这话,其实温渔不太能理解,他家中别说有病人需要照顾,老爸工作忙的时候,连个活人都没,温渔真的很难想象他说的场景。
可现在不同。
时璨握着他,被半搂着在他怀里抖,他手脚冰凉,冬天里嘴唇发白,脸却红得不正常,眼神发直,里头满盛着绝望——苦难的确能让人感同身受。
“我知道。”温渔说,皱起眉头,拿额头贴在时璨的太阳穴上,“现在不是好了吗?你冷静一点,叔叔肯定也不希望离开你。”
时璨点头,还想说什么,但他嘴唇嗫嚅片刻,轻轻地说:“谢谢你。”
温渔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的犹豫,想了想,诸多安慰话语轮番斟酌,平日里文采飞扬的英语课代表成了最口拙嘴笨的人。
他说:“真的,都会好的。”
崔时璨再也忍不住,把脸埋在温渔胸口。
温渔来的时候淋过雨,身上带着一股潮湿的寒气,被体温熏暖了,悠悠围绕着他。时璨搂住温渔的后背,他的心跳蓬勃又鲜活,奇迹般地让崔时璨安静下来。
“小渔。”他喊,温渔就耐心地应一句。
“温渔。”时璨又喊,温渔又应。
“温渔哥哥。”
他喊到第三声,温渔终于笑了:“干吗,叫魂呢?”
时璨摇摇头,头发毛茸茸地扫过温渔的下巴:“一会儿我请你吃饭。”
身边响起脚步声,温渔抬起头,见一个熟悉的女人出现在面前。他差点站起来,因为两人的姿势,有些尴尬地推了推时璨,推不动后只得叫了一声:
“叶阿姨。”
时璨闷声喊妈,看一眼对方脸色苍白,刚放松的心又吊起来:“我爸……”
“没事了。”叶小文拍了拍他的脑袋,“各项数值全平稳,暂且算脱离危险吧。他睡着了,一会儿我守着。你和小渔去吃个饭,晚点醒了我叫你。”
时璨愣愣地说好。
叶小文把他拉起来,和温渔一道往楼梯口送:“多大人了,还这么爱撒娇——小渔,麻烦你了,带这个哭包去吃顿好,他就这样,自己想太多。”
温渔连忙答应,崔时璨反驳不能,被押送着下了楼梯。
一整天的大雨在这时歇息,天光乍破,地面积水如同湖一般映出忙碌的人来人往。崔时璨一脚踏上去,把初露锋芒的太阳踩碎。
“这天气太邪门了。”温渔说,“跟夏天似的。”
崔时璨附和,他摸了摸肚子,终于感觉到了一丝饥饿。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礼物和鱼干>< 作者做了眼部手术,最近这周更新不太稳定,等一周之后会好很多啦,谢谢理解
第九章
医院附近如同设施齐全的一个小城镇,便利店、水果店、饭馆、大排档……一应俱全,藏着居民小区中间,让人错觉住在这片可以一辈子不走出去。
温渔记得时璨有次说他妈妈遇到的一个病人,从二十多岁在这片定居,生病住院的时候快七十了,除了有次坐长途车,就没离开过这边超过三天。
他当时觉得这是个笑话,等切实体验过城北的“独立”后,就笑不出来了。
这在温渔的理解范围之外,他们这虽然是省城,北边却始终如同被流放,游离于高速发展之外,时间久了,便和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城北受制于地形,要是没有二医院和老火车站会更加荒芜——现在东边新修了高铁站,眼看老火车站也要和绿皮车一起进行二度淘汰。这里的人像永远沉浸在刚开放的九十年代,抱着公交站和连锁超市陶醉,固步自封,拒绝走出去。
一醉春风三十年吗?
这也很矛盾。
时璨家住在这一片,是医院单位的家属楼。温渔偶尔觉得时璨带一点城北人的特质,不明显,有好有坏——好在乐观容易满足,坏在走不出习惯的节奏。
他们走出医院,踩着水,崔时璨拉着温渔在医院对面的一家拉面馆坐下。
小餐馆占据一个铺面,后厨直接建在前头,几口大锅并排放在一块儿,厨子就站在锅边拉面条。几张桌子全老得包了浆,看着厚厚一层油,温渔坐下时明显表现出了不适应,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拿纸巾擦了擦。
“在学校外面吃的时候,没见你这么讲究。”时璨说。
温渔听了这话,知道他确实没再因为刚才的事难过了,拎着纸巾给他看刚擦下来的一层黄:“就这张桌子,换我爸,手不小心放上去,他得唠叨到明年。”
时璨提醒他已经过了元旦明年未免太远,这个说法过于夸张,你肯定是有洁癖,没事,承认吧,这一点也不丢人我也不会往外说的。
温渔瞪圆了眼睛:“我没有。”
时璨举手投降。
他们要的面条端上来了,开了三十年的老店在装修上或许不尽如人意,但味道一定五星好评。温渔闻着那个香气,顿时饿了,也顾不上筷子干净不干净,抽出来插进面条拌。
“看你表情就知道小温少爷觉得好吃。”时璨说,夹起自己碗里的两片牛肉放进温渔的碗,“这家牛肉炒拉面绝赞,我小学时候天天来!”
温渔说嗯嗯嗯,埋头吃面,没拒绝他夹过来的两片牛肉。
他尝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神情。
时璨得意地笑起来,两只眼睛宛如新月弯弯:“我说的没错吧!”
十七八岁的男生吃东西跟打仗似的,一碗牛肉炒面下肚后再灌碗骨头汤,把胃里的缝都填满,浑身也暖和了。温渔拍拍肚皮,打了个嗝,感觉淋雨之后的那点寒意被彻底驱散,就是鼻子还有点堵。
“一会儿你还回去看叔叔?”他问时璨,对方点了点头,温渔说,“那我跟你去,顺便在药房拿点药,怕感冒了。”
时璨这时才想起这人怕是淋着雨从学校一路狂奔过来,后知后觉地内疚:“也不用拿药,你跟我回趟家,我给你拿两包荆防两包板蓝根。流鼻涕喝荆防,不流鼻涕就板蓝根,要是还有点儿咳嗽就单吃几片银翘片,闷头大睡,明天就好了。”
他说话如同爆豆子,把温渔听得一乐:“背过多少次了,这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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