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喜臣知道罗森带他们见的人是玫瑰。
屋子里是清新淡雅的颜色搭配,从书桌到电视柜到其他家具,基本都是木质的,实在没办法换成木质的电器,就被罗森用毛茸茸的布料将金属部分包裹了起来。
没有金属的刀叉,连用餐的盘子都变成塑料的。
温和而无害的一切让这个空间充满了安全感,而正在厨房做水果沙拉的玫瑰,更是这个空间中美丽的风景。
她穿着舒适的丝质长裙,没有化妆,面容很素雅,完全不是之前宴喜臣印象中妩媚而妖冶的女人。她的头发闲散地挽在脑后,用一根白兔子皮筋。
宴喜臣忽然明白罗森说那时候他遇见她,她就像任何一个邻家少女时的感觉了。
“来啦。”玫瑰擦了擦手,迎接二人在沙发上坐下,已全然没有当初怕人的表现了。
段明逸见了这样的玫瑰就有点状况外,宴喜臣三两句跟他讲了事情的经过。
段明逸的反应几乎是既惊且怒了。
且不说段云的死就已经对段明逸造成了非常大的伤害,再加上他也跟宴喜臣一样才知道方烁就是该隐,就是传说中这个世界的主宰,心态崩得不得了,现在又要段明逸立刻接受,方烁不但是该隐,并且是一名真正的反派,他就有点无法接受现实。
玫瑰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这两个年轻的男人难以置信地你一言我一语,边看好戏边吃了许多旁边的罗森给她剥的橘子。
等橘子吃得差不多了,玫瑰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
“好啦,巴西利卡大剧院的事我全部知道了。我知道发生了一些事,每个人都不好过。现在老大不在,我们总要有个主事的人。罗森在这方面不通窍,我现在又是这么个状况,你们俩的状态就更糟糕了,所以我思来想去,我们四个现在聚在一起是最好的。”
宴喜臣和段明逸都有些迷茫地看着她。
玫瑰笑起来。
“我被该隐下诅咒时,刚开始几天真的是生不如死,就算在梦里也逃不过恐惧。我看到一切反光物,还有锐利线条和边角的东西都会害怕,更不用说刀叉,有一段时间连进食都成问题。最让我绝望的是我从今往后就废了,因为这个我有过好几次轻生的念头。刚开始我也很崩溃,可我知道崩溃没用,必须要突破这个困境。”
玫瑰说到这里,目光变得软而暖了,连眉梢那颗痣都变得温柔起来。
她看着这两人。
“所以你们两个也不要太闹,我们还没死,你们也还没死,这就是好的,我们还没有被逼上绝路。”
宴喜臣拾起沙发上的玩偶娃娃,拿在手中把玩。他看上去还是恹恹的,可到底是比之前好许多。
玫瑰拍了拍手:“孩儿们,能不能不要这么丧?这么丧下去除了发霉腐烂没有任何出路。”
宴喜臣知道玫瑰是对的,何况她面对的困境比他们都难。他们只需要克服自己内心的障碍,可玫瑰除了要克服这一点,还需要克服该隐施加给她的压力。
罗森是怪他的,怪他那天放走了方烁,宴喜臣能感觉出来。否则当时罗森也不会在剧院门口对他说那些话。
他现在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他应该去找该隐问清楚并解决问题,应该去跟守望人商议,应该将段明逸拉出泥潭,应该试着去找杜亚琛。但他所有的实际行动只是把自己关在黑暗的屋子里,沉默地发酵自己的痛苦。
这不是能消弭痛苦的方式。
宴喜臣放下手中的玩偶,他身边的段明逸比他先站起身:“你们需要我怎么做?”
“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玫瑰仰头看着他,在长久地没有得到答案后,她莞尔,“想好了再做决定,至少要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她又转头看向宴喜臣:“你呢?”
宴喜臣沉默得比段明逸更久:“我想见见他。刚才你们说,现在他不在是什么意思?”
罗森和玫瑰对视一眼,他们很快就明白宴喜臣在问谁。
“老大一周前出门了。他经常有段时间会自己去解决某些问题,我和罗森都不能找到他。”
宴喜臣又问,知不知道杜亚琛什么时候回来。
罗森和玫瑰摊摊手,表示这个真没有办法。
他们之后说了些关于巴西利卡大剧院的事。
因为玫瑰当时不在现场,细节只能由罗森具体地讲给她,段明逸和宴喜臣相继补充。
段明逸听到他讲到最后和方烁的关系,终于还是没忍住。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非常焦虑,一边走一边又红了眼眶。
“你知道这是所有守望人的决定,不仅关乎到你一个人的利益。”他恶狠狠地看向宴喜臣,指责他,“爷爷的死跟你没有关系,但你的确让他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
宴喜臣没说话,放在腿上的双拳收紧。
段明逸变得有些激动,他让玫瑰有些害怕,罗森说了好几遍让他坐下,段明逸都没有理会:“我不管你和方烁曾经是什么关系,跟老大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你有一定的责任,你至少要把杜亚琛找回来。”
“不是只仰仗着他一个人才能活。”宴喜臣心里烦躁,听了段明逸的话不知怎么就燃起一股邪火,他淡淡地说,“还有,爷爷死是因为保护你。”
段明逸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刚才宴喜臣说的话。眼看他攥了拳头就要动武,理智全无,罗森上前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罗森低声说,“玫瑰现在的情况你们不是不清楚,要撒野滚出去。”
玫瑰看起来确实害怕,罗森试图让这两人都冷静下来,但不管是宴喜臣还是段明逸看上去情绪都十分不佳,眼看今天的会面要到此为止。
段明逸先走,罗森没留饭,宴喜臣跟着后脚要走,玫瑰却留下了他。
“能给我们一点独处的时间吗?”玫瑰这样问罗森。
罗森皱了皱眉,看上去不大情愿,但在玫瑰的再三请求下,还是为玫瑰拉上了卧室的门:“我就在客厅,有什么事情叫我。”
房间里的光线开始变暗,玫瑰把小夜灯和棉花糖形状的灯都打开。
宴喜臣知道自从被该隐诅咒之后,玫瑰就很怕黑。
想到这里,他心中就不断涌上愧疚。
“对不起。”
“不说这个。”玫瑰将他引到房间的飘窗上坐着,“我听说过许多你的事,都是从老大那儿知道的。我不知道你跟他之间有什么心结,但他对你好,我和罗森一直都看在眼里。那时候他对你说,他在等一个人,说的都是真话。”
“你怎么知道他对我说过这话?”
玫瑰有点心虚地咳嗽了两声:“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宴喜臣高深莫测地看着她,没看多久,又很快败下阵来,沮丧郁闷地低下头。
他知道关于杜亚琛,这一次恐怕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这次可能会很严重。
刚开始听玫瑰说起关于杜亚琛的过去,他觉得心里很难受,就好像有什么人用针尖扎在他身上一样,好几次他都想叫停。但随着玫瑰说得越来越具体,宴喜臣也听得越来越专注了。
玫瑰和罗森都不知道杜亚琛是什么时候来到里世界的,但是从他们遇到他起,就知道杜亚琛在找一个人。他们已经在里世界中五年了,所以很难想像杜亚琛这样看起来玩世不恭的人,究竟在这里等了那个人多久。
后来他们知道了,是个看起来很漂亮的男人,可是玫瑰说她很失望,因为这个人,把关于老大的一切全都忘了。
他们总是在他身边的,知道杜亚琛为这个男人付出了多少。
别看杜亚琛平日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其实他永远做的比说的多。
玫瑰说到这里,宴喜臣就红了眼。杜亚琛曾经对他说他要照看他,现在想想,那其中包含的也许已经是某种承诺。
“他已经走了。”宴喜臣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指,控制自己的表情,好让自己在这个女孩儿面前看起来不那么脆弱,“他已经放弃我了。”
玫瑰轻飘飘地瞥他一眼,似乎对他在感情上没出息的样子恨铁不成钢:“他从来都没有不要你,小燕子。一个找了你这么多年的人,一个你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他却还是傻了似的坚信你会想起他的人,怎么会因为一次置气就放弃你?”
见宴喜臣沉默不语,玫瑰又说:“我想他对你,大概会伤心,但不会死心。”
宴喜臣抬起头,他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下的羊毛毯子。
这个枪弹炮火刀锋下练出的男人,对待感情上却坦诚得像个小男孩,玫瑰想。
她突然就有点理解老大为什么对宴喜臣着迷了。
“可是如果……我真的伤透了他呢?”宴喜臣很心虚,毕竟别人永远无法去衡量受伤者的心。
玫瑰有点生气地说那我就不知道了,边生气边又有点好奇:“所以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啊?”
宴喜臣犹犹豫豫:“在巴西利卡大剧院的时候,他让我选,我选了该隐。”
玫瑰愣住了。
宴喜臣立刻因为玫瑰的反应变得坐立不安,有些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