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心中牵挂着另一个人,其他事情不过云烟,再怎么残忍可怖的事情,也谈不上一个“怕”字。最怕的,不过是那个人又消失罢了。
医生走到蒋以觉身前,举着麻醉针说:“这个手术只能打局部麻醉,过程会很痛,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蒋以觉不需要做这个心理准备,大火灼烧之痛都能忍受,何况是这点小手术。
医生给他局部麻醉,麻醉起效果后,手术刀在他身上的刮出口子,然后连接仪器。
蒋以觉闭上了双眼,剜肤刺骨的痛,开始紧密地袭来。
这场手术一共做了72个小时,手术过程中,蒋以觉胸口的伤再次发作,医生又费了一份心力去止他的胸口的血。两边疼痛一起在蒋以觉身上蔓延,整整持续72小时。所幸最终,手术还是成功了。
蒋以觉在做过这场手术后,整个人像是瘦了七八斤,面容枯瘦,脸上仅有的血色荡然无存,嘴唇干白,面色苍白得就像覆着一层雪。胸膛本来要好的伤,再度裂开重缝,一身病痛。
刚能行动,他便披上大衣,艰难地扶着墙壁来到徐牧病房内,守在徐牧病床边。徐牧的皮肤已恢复常态,只是伤口还没愈合,全身包裹着绷带。失血过多,输完血后仍没醒。
整整两天,蒋以觉没从徐牧的病床边离开过。除汤水,没进其他食物。
医生劝他好好回病床调养,他不听,坚持留在徐牧身边。
他想亲眼看着徐牧醒来,亲自看着徐牧脱离危险,回到他身边。
两日后,徐牧睁开了双眼。
蒋以觉眼神中抑不住惊喜,抓住了徐牧的手,将他的瘦弱的手包裹在掌心中。
“你醒了?”他声音极轻地问,似乎是怕吓到这个刚醒的病人。
徐牧眼神空洞,眼眸中映着天花板上的风扇倒影,嘴唇微张,说着什么话。
“你说什么?”蒋以觉问。他凑近了一些,想听清徐牧的话。
只听徐牧拉扯着嘶哑的嗓子,声音无力空麻地说:“你放过我吧。”
病房一时陷入沉寂,只余心电监护仪机械地响。
鼻中药水与血腥混杂的气味,干涩得刺激人的双眼与咽喉。
两世,伤痕累累。
第41章 没有银弹
风雨晦暝,大雨急怒地冲刷着大地上的每一片叶子。
每次一下雨,就有些没带伞不买东西的人聚在便利店里避雨。有学生、白领、农民工,他们宁愿等雨势变小,冒着雨回去,也不愿在店里买一把伞。他们的体味充斥在店里,空气变得又浑又浊。
店长拉着一张臭脸,胳膊撑在收银台边,低声碎碎骂着这群“穷鬼”、“乡巴佬”,做不到把人全部赶走,只能跟店员小声抱怨这些人,同时又抱怨店员不懂得赶走这些人就算了,还不懂叫这些人买东西。
听着他抱怨的蒋以觉,心思全然不在这些上面。看着窗外淅沥大雨,蒋以觉眉头紧皱,一颗心安不下来。
徐牧这个平时上学连书包都不带的人,一定不会带伞,他现在肯定被困在教室里等雨停。
蒋以觉抬眼看时钟,这个点,徐牧一定饿了。
店长还在碎骂不停,蒋以觉好似没听见他讲话,脱下工作制服,拿起雨伞,边往外跑边说:“店长,我出去一下!”
“喂,你去哪?最忙的时候你走?我要扣你工资!”
不止徐牧一个人被困在教室里,还有一个以前跟他打过架的男同学。其他同学有的父母来接,有的跟别人撑一把伞回去,就他们俩晾在教室里。
徐牧正长身体,到现在还没吃饭,饿到不行,趴在桌上干等雨停。
那男同学撕开一包薯片,刻意一边吃着薯片,一边来找徐牧搭话:“没人借你伞啊?”
徐牧懒得理他,他掏出一把薯片在徐牧眼前晃:“要不要分你点?这样,你求我一下,我就分给你吃。”看见徐牧厌恶的眼神,他满意地将那一把薯片塞进嘴里,故意在徐牧面前嚼得吧唧响。
天色越来越暗,气温降低,风吹来,叫徐牧一阵哆嗦。
徐牧穿着短袖,没带外套,抱住手臂冷得发抖。男同学穿上外套,“哎呀”一声说:“我看这雨晚上是不会停了,又饿又冷,啧啧,太可怜了。”
徐牧特想现在再暴揍他一顿。
“徐牧!徐牧!”就在这时候,教室外,蒋以觉的声音夹杂着雨声传来。
徐牧立即站起来跑到门口,看见窗外撑着伞赶来的蒋以觉,兴奋地喊:“我表哥来接我啦!”
他甚至来不及回过头朝那位男同学得意一下,便迫不及待冒雨跑了出去。
他踩着一地雨水躲到蒋以觉伞下,蒋以觉把挂在手臂上的外套披到他身上:“快穿上。”
徐牧穿上外套,跟蒋以觉往校外走:“你怎么跑来接我啦?”偷偷地,瞥了一眼蒋以觉的脸。
他冒雨赶来,虽然撑着伞,身子却被淋湿大半。脸上还有汗水,发丝微湿地贴在前额。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带伞。”
“那你就这样出来,你们店长没说什么?”
“他没说什么。”蒋以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被油纸袋包裹的包子,“饿了吧?这个路上买的,还热着,赶紧先吃。”他拍掉油纸袋上面的雨珠子,递给徐牧。
徐牧是真的饿坏了,接过包子,拆开油纸袋大口吃起来。咬了两口,递到蒋以觉面前说:“你也吃。”
蒋以觉咬了不大的一口,看着他笑了。两个人一边笑着,一边在雨中分享这个包子。
当年的包子一个只需五毛钱,可这五毛钱,却能让两个人都这么开心。
徐牧是真的爱过这个人的。在很久,久到可以当做童话故事讲的日子以前。
尽管如此深刻地爱过,徐牧这一世仍认为,他上上辈子得是干了毁灭地球的恶事,上辈子才会碰到蒋以觉,这辈子又他妈碰到蒋以觉。
徐牧醒来三天了,三天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还动弹不了。
蒋以觉在他醒来后的第二天,便因急事不得不离开医院。
徐牧每日盯着天花板上的风扇,盯着它开始转,盯着它急速地转,盯着它慢慢停止。无数个分分秒秒,这样度过。
中午,护工进来送饭,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
“蒋先生今天来不了,让我说一声。”
昨天这个护工说的也是这句话,可徐牧并不关心蒋以觉到底来还是不来。
护工坐在徐牧床边,打开保温饭盒,舀了一勺脆萝卜碎进稀饭里搅拌,说:“蒋先生原先在这里守了你两天,那两天他不吃饭也不睡觉,医生怎么劝都不听。你这个病需要细胞移植,还是他移植给你的。”她去瞟徐牧的表情,指望能瞧见徐牧脸上出现哪怕一星半点的感动。
但徐牧依然面容死寂,一声不响。
护工“唉”了一声,摇摇头,没再讲话,默默地喂徐牧吃饭。
喂徐牧吃完饭,护工将徐牧搬到轮椅上,推着轮椅来窗户前。
“医生说你得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可以听点音乐放松心情。”护工手里转着一个手工摩天轮说,“今天手机没电了,这是我侄子送我的音乐摩天轮,随便听一听。”
护工松开手,摩天轮慢悠悠转起,清澈透亮的音乐缓慢地从摩天轮音乐盒里爬出来。
这是一段忧伤的旋律,每一个音符,都在诉说着哀伤而婉转的故事。
窗外繁密的云絮倒影,透过玻璃映在徐牧白如薄纸、挂着几道丑陋伤疤的脸上。远处江岸边有人在玩烟火,一道银色光芒飞过天际,炸出白色烟花。接着,几片树叶从云端掉下来,飘扬在空中,被风吹远。
前世的很多很多年前,徐牧刚上大学时,看过佛瑞德·布鲁克一篇软件工程类的论文,叫《没有银弹》。他如今突然想起这个标题。
在西方传说中,有一种叫狼人的可怕怪物,它们会从普通人突然变身成恐怖怪兽,那时人们总尝试找到一种能奇迹般将狼人一击毙命的银弹。但在现实里,面对一切困难的终杀性武器,并不存在。
没有银弹可以一下击败眼前密布的荆棘野兽,让眼前所有的不堪瞬间变好。没有任何的方法,能让曾鲜艳美好,却早已腐烂的花朵突然复活。尽管伤口用细线紧密缝合,也不可能会一夕痊愈,纵然痊愈,也无法彻底消除它留下的疤。
倘若尝试去找这种“一蹴而就”的方法,只会让所有情况变得更恶劣。
只会让深陷其中的两个人,两败俱伤,不再复原。
作者有话说:
摘自百科:《没有银弹:软件工程的本质性与附属性工作》是IBM大型机之父佛瑞德·布鲁克斯所发表一篇关于软件工程的经典论文,原先是在1986年都柏林IFIP研讨会的一篇受邀论文,隔年电机电子工程师学会《Computer》也转载了这篇文章,他们用了几张《伦敦狼人》之类的电影剧照来当作说明,还加上了一段〈终结狼人〉的附注,用来引出非银弹则不能成功的(现代)传说。该论述中强调由于软件的复杂性本质,而使真正的银弹并不存在;所谓的没有银弹是指没有任何一项技术或方法可使软件工程的生产力在十年内提高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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