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吧?”一直埋首文件夹的许月突然抬起头来,看了眼黄光亮,扭头跟叶潮生打着一副商量的口吻,“这个案子疑点太多,一时半会讲不清楚。麻烦黄局把刚才的幻灯片资料传到市局大队,我们抓紧时间回去,再开会仔细研究一下吧?”
叶潮生深深地看了一眼许月,还没来得及说话,黄光亮干笑两声:“那怎么能让市局的同志饿肚子呢,案子都三个月了,也不差这一两天。我们食堂的小酥肉那是一绝,我这就安排,马上就回来啊。”
说完人就溜了,生怕晚走一秒就要被叶潮生叫住。
叶潮生眼看着黄光亮跑了,压着火转过头:“许老师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做越俎代庖?”
许月反问:“叶队长知道‘证实偏差’吗?”
唐小池不合时宜地插嘴:“我知道——就是当人确信了某种观点,就会产生寻找能支持这个观点的证据的倾向,同时忽略其它不利于这个观点的证据……”
许月默默翻开手里的资料夹,三两下就翻到了法医的尸检报告,递到叶潮生跟前,指着其中的一行字—— 死者的眼睛被胶水黏住撑开,根据生活反应判断,是凶手在受害者死后所为。
“叶队长如果看完了资料,一定也会有相同的决定。这个案子,分局已经兜了三个月的圈子,恐怕再给他们三个月也还是一样的结果。”
叶潮生有几分震惊,显然他还没看到这一段,黄光亮方才简短的介绍里甚至也完全没有提及这一点。
“分局被那半枚指纹牵着鼻子走了。” 许月拍拍资料夹,“他们整个走访调查和询问的重点,都在突破丈夫陈诺的不在场证明,以至于忽略了许多其他的矛盾之处。”
—— 比如,动机与行为之间的矛盾。
叶潮生舔了舔后槽牙:“证实偏差?我看他们是盲人摸象,摸哪算哪吧!”
☆、寄居蟹 四
叶潮生板着脸摸出手机:“是我,等会分局这边要传一份案情分析资料过去,你把资料整理好给其他人发下去,通知他们抓紧时间看,下午开案情分析会。——廖局?这不就是廖局叫我来的吗……费什么话?天塌了还有我呢,赶紧的干活去,别操闲心。”
叶潮生一脸不爽地挂了电话。
唐小池从三言两语里听出了事情的复杂:“叶队,咱们接了分局的案子,这移交手续怎么办?”
叶潮生看他一眼:“什么手续?我又没说要接过来。”
唐小池:“啊?我们不接啊?”
叶潮生撸了一把唐小池毛茸茸的脑袋:“我们这是学习,懂不懂?”
刑侦队自从年初一场人事大地震后,一直处于半歇业的状态,不是学习听讲座,就是下基层交流实践。原因无他,主要是廖局不想把这漆都没晾干的草台班子交出去招事。
原先队里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们如今不是蹲在家里就是蹲在看守所里,只剩下了当时在外地出差的叶潮生和两个新人没被牵涉进去。
廖局原本再有两年就能功德圆满地升迁,偏偏去年刑侦队出了事,他也跟着背了个管理监督不力的责任。如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盼着能平平安安地把两年熬过去,别再出什么岔子。至于这个摊子,自然有接任的操心。
叶潮生对廖局的做法不是不能理解。别说廖局,局里上下都恨不得给他们披上隐形衣塞进柜子里去才好。
在分局食堂吃了顿各怀鬼胎的饭,黄光亮拼命插科打诨,像是怕许月再提移交案子的事情。
许月跟唐小池不吭声,全由叶潮生应付。
叶潮生倒是客气,表面功夫做得十足,只是临走还是找了个借口,把资料要过去了。
黄光亮不好明着拒绝,只能满口答应,捏着鼻子送他们走。
回程的路上雨终于停了。天边露出一点吝啬的晴光,却没带来丝毫温度。
叶潮生进办公室时,办公室已经大变样了。
刑侦队办公室是一个大间套一个小间,里面那个小间原本是队长办公室。
叶潮生走马上任以后,也没挪窝,还坐在大间里的工位办公,小间就被空了出来,堆满了成堆的旧资料档案和杂物。
这些东西都是去年刑侦队接受调查时被清理出来的。后来调查结束,调查组的人走了,这些东西就这么被留下来了。谁也不提要收拾,如同一头房间里的大象,被人视而不见。
蒋欢正抱着好几个空纸箱子从外面进来。
她见叶潮生站在小办公室门口,小心地打量了一眼他的脸色:“叶队,你们回来啦——你说让把这都收拾出来,我就跟小汪打扫了下,你看没问题吧?”
一个小个子穿着有点不太合身的制服,正站在窗边开窗透气。
冷风刮进温暖的室内,卷起一层层白雾。
叶潮生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没事,挺好的。正好我也打算搬进来了。”他难得冲蒋欢露个笑脸,指了下那个小个子,“那个谁……”
“……汪旭。”蒋欢小声提醒。
叶潮生:“噢,汪旭。叫他别弄了,喊他们去会议室吧。”
出去吃午饭的人三三两两地被喊了回来,有志一同地对办公室的变化只字不提。
投影设备还是以前的那台,许久没用,镜头上都是灰。汪旭捏着一个吹气球,仿佛手下是价值千万的名贵珠宝。
蒋欢把打印出来的资料挨个发到了大家手里,没人翻动。
汪旭弄好了投影仪:“叶队,可以了。”
“咳,”叶潮生手心有点出汗,“这个案子是花禾区分局的案子,现在我们拿过来学习一下。”
汪旭已经打开案发现场的图片。叶潮生一口气还没鼓起来,已经泄掉大半,他索性跳过了鼓舞士气的缓环节,直奔主题。
“结合现场图片和法医的尸检,我们先把案情捋一下吧。”叶潮生接过蒋欢递过来的资料。
一张现场图片出现在有点发黄的幕布上。
照片里赤|身|裸|体的女人趴在床上,一双眼睛睁得异乎寻常得大,透着几分诡异,显然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照片的背景是一间卧室,室内仿佛经历过一场洗掠。镜头所及之处,到处是物品的残骸,花瓶、相框、摆件,无论曾经何等美丽细致,此时都化作了碎片不复原貌。衣柜柜门和储物橱的抽屉也被粗暴地拉开,衣服鞋子还有碎得拼不出原貌的首饰散落满地。
唯有卧室角落里两盆高大的龟背竹躲过了这场浩劫,无声地吐露着这间卧室曾有的精致。
“这是受害人齐红丽,八月四日她母亲去她家发现了她的尸体。法医推测她的死亡时间应该在八月三日下午五点左右。”
叶潮生按了下遥控器,图片上散落满地的财物被放大。
“现场打砸很厉害,花禾区分局一开始的判断是入室抢劫,随后发现现场遗留下了许多财物,这些珠宝首饰被破坏,但是并没有被拿走。受害人的手机,钱包里的现金也都在,这一条就被推翻了。”
“大家可以快速看一下法医的尸检报告。”叶潮生按动遥控器,切换到下一张图片,受害者的头颈特写。
“受害者的致死原因是被反复扼掐造成的窒息死亡。”激光红点在图片上受害者圆睁的眼睛周围转了一圈。
“受害者的眼睛被犯人用胶水黏住撑开。根据角膜和眼睑的生活反应判断,是在受害者死后所为。”
听到这里,原本态度散漫的刑警们终于有了几分正色,纷纷翻开了手里厚厚的资料。他们原本就是各分局支队的精英被临时抽调上来,只是几个月来廖局压着不许大队接触案子,显然是把他们当成泥菩萨摆,难免不痛快,对着叶潮生也难有好脸色。
但对领导不满是一回事,对案子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刑警已经从这三言两语里敏感地嗅到一丝诡异。
“入室抢劫,讲究一个动作快,动静小。声音大了邻居可能会报警,动作慢拖得时间久了容易生变。八月三日下午五点,”两鬓已经微微发白的老刑警马勤说着,摸出手机要查日历。
“是个星期五。下午五点,正好是下班的时间。”温和的男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马勤抬头寻声望去,在办公室另一头坐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饶他阅人无数,一眼看去竟说不出这人的年龄。年轻的脸上透着不合年龄的沉稳。
“这位是?”
男人冲他温文一笑正要开口,却叶潮生截住话头:“哦,忘了给大家介绍,这是许老师,咱们队的顾问,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
☆、寄居蟹 五
马勤不置可否地冲对方点点头,继续发言:“星期五的下午五点,正是小区人流的高峰,选择这个时间作案,他一定有一个能让他自由出入而不引人注意的身份。”
“以我的经验,这绝不是入室抢劫,至于——”
马勤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分局怀疑受害者的丈夫?这上面说受害者正在和丈夫闹离婚,而且两个人为了财产——这套房子闹得不可开交。但如果是丈夫的话,他为什么要用胶水粘住受害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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