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潮生一句话冲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蹙着眉拍了一把蒋欢,指了指档案柜附近那堆破烂:“知道要来人,还不勤快点去给那块收拾了?女的怎么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不是女的啊?”
蒋欢叫叶潮生噎了一嘴,不情不愿地“噢”一声。
“不用了。等下我自己来就行了。” 清爽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两个人齐齐回头,门边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笑容温和仿佛有热度,暖烘烘地驱散了阴冷:“你们好,我是新来的顾问。许月,许多的许,月亮的月。”
叶潮生呆住了。
门边的男人对二人近乎无礼的失声毫不在意,主动走近两步,对蒋欢笑笑,又朝叶潮生伸出手:“叶队你好。我已经见过廖局了,他说刚好今天有案子,叫我先跟你们走一趟。
男人神情自若地打招呼,介绍自己,没有一丝不自然。
叶潮生差点就跟着他入戏,仿佛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
他左手攥成了拳,伸出虚握了一把男人的手,对方的体温炙热得灼人,一如记忆中的一般。
恰好唐小池挂了电话走过来:“叶队,我跟那边打过招呼了,咱们这就去吧?” 这才注意到门口多出来一个人,“这位是?”
叶潮生:“新来的顾问,许老师。”
“新来的”三个字,被他说得咬牙切齿。
☆、寄居蟹 二
雨水裹着细小的冰雹噼里啪啦地砸向往来的车辆,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局里这破车,就没个让人省心的时候……”
叶潮生暴躁地又按了一下车载空调的启动键,只换来蜷在发动机盖下的压缩机一阵无力地低鸣,车身跟着抖了两下,绿色的指示灯无声无息地灭了。
车载空调彻底不工作了。
叶队长俊脸黑沉,比之窗外的阴天不遑多让。他一手拄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车门上的工具格里掏了半天,终于摸出一块脏得看不出原色的抹布,看也不看就扔给副驾驶:“给我把挡风玻璃这块擦擦。”
叶队长话音未落,突然想起今天这副驾上坐的可不是唐小池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多年未见的前男友突然出现,和已经穿好寿衣装进棺材里的死人重新喘气,有着微妙的相似。
更微妙的是对方似乎完全不记得他了。
唐小池此时缩着肩坐在后面,恨不得张无忌上身,立刻乾坤大挪移换到副驾驶上去。
许月“嗯”了一声,伸手拾起膝盖上的那块抹布,毫不在意上面的脏污,越过驾驶席和副驾驶之间的中隔,伸手去擦挡风玻璃上因为失去热风烘烤而逐渐积起的白雾。
旁边男人挪动间带起空气的流动,夹杂着说不出的好闻味道直往他鼻子里钻。
路况不好,叶潮生不敢扭头分神。只在停下等
唐小池在后面看着,隐约从这一出里读到了几分你来我往的硝烟味道。
总算在一路沉默里捱到目的地,唐小池不等车停稳就开门跳下车,一下车他就傻眼了。
分局门口站着七八个人,每人手里都举着一把黑伞。衬着阴雨连绵的天,活像是一场十里长街相送。
唐小池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
分局的同志举着伞纷纷迎上来。粥多僧少,他们总共只来了三个人,一个人遮两把伞还有的找。
唐小池对这种场面浑身不自在,正要客套两句接过伞来自己打,却突然被一声惨厉哭嚎拉去注意力。
他这才看到分局侧门外的人行道上稀稀落落地站着几个人,天气不好看不大清面目,可那几个人手里举着的黑色条幅却格外显眼,上面的红字在这种天气里近乎刺目——“爱女惨死,杀人偿命,祈求苍天,还我公道!”
一位妇人跪在横幅边上哭嚎。红色的小轿车驶近了才发现路边有人,来不及刹车减速,生生地溅了跪地痛哭地妇人一身污泥。
撑着伞的分局同志捏着伞柄尴尬地笑:“那个女的就是这案子受害者的家属,天天来哭,我们也没办法。这不赶紧请了市局的同志……”
分局的同志话音渐渐弱下去,唐小池也顾不上搭腔,他俩看着许月下了车直直地朝受害者家属走过去,扶起跪在地上的女人。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沙粒大小的雹子打在脸上细细密密地疼。
叶潮生皱眉看了一会,嘴里“啧”了一声,问分局同志要了一把伞。
“……这么大的雨,您在这站着身体也受不住。我跟您保证,我们一定会抓住真凶,还你女儿一个公道……”
叶潮生擎着伞一走近,就听见许月在劝慰对方,不顾自己肩头已经半湿。那妇人面容憔悴,一把枯草般的头发挽成一个凌乱的结缀在脑后,一件长及脚踝的红色羽绒服外套与这初冬时令并不相宜。
她抽泣着,茫然地看了许月一眼,又回头去看身后的壮硕男人。
那壮硕的男人无声无息地站在众人后面,举着一把花伞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把妇人整个地露在雨里。他看着有四十许,脸上鼓起的肥肉显得整个人颇有几分蛮横。
叶潮生走到他跟前,掏出证件亮一下:“市局刑侦队的,麻烦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证件。”
横肉男嘴角抽动一下:“干啥?我犯啥法了?”
叶潮生比对方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审视:“目前这个案子里任何和受害者有社会关系的人,都是我们的潜在怀疑对象。我们这是合法的取证工作,麻烦你配合,请出示一下身份证件。”
“我——叫张硕。我没,没带证件。”横肉男避开叶潮生的目光,抬手拽了一把还在听许月说话的妇人,“别别别哭了,吵——吵啥,走走了。娘的,鬼天要——要冻死人了。”
妇人差点被拉倒,许月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眼尖地看到她被拉起的袖子下的大块青青紫紫。
壮汉朝着拉横幅的几个男人喊了一声,拉起女人就走。举横幅的几个男人二话不说,立刻收了东西,上了一辆停在不远处的白色面包车。
妇女被拽走前,朝许月无声地动了动唇。
许月皱眉。
叶潮生把伞往许月那边让了让:“家属说什么了?”
许月同叶潮生往回走,任由他替自己举伞,答非所问:“感觉那个张硕不像家属,倒更像要债的。”
叶潮生看着等在门口的一群人,语气平淡:“这个案子分局三个月都破不了,也不知道是案子有问题还是人有问题。”
☆、寄居蟹 三
分局的案情介绍会开得非常简略,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费劲儿。分局的人只粗粗地放了一遍现场和法医尸检的照片,剩下的资料都被折叠成字块,塞进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里,人手一份。
受害者名叫齐红丽,独居,三个月前尸体被母亲在她的家中发现。案发地点在花禾区一片有些年头的老小区里。法医判断受害者是被扼喉导致窒息死亡,同时怀疑死后曾经被侵犯,但在受害者体内没有提取到任何来自凶手的 DNA 样本。
现场被严重打砸,财物破坏得很厉害。唯一采集到的半枚指纹,来自一只装了半杯水的塑料杯子上。指纹属于齐红丽正在闹离婚的丈夫陈诺。
花禾区分局分管刑侦重案的领导叫黄光亮,他放完最后一张现场照片,捏着投影设备的遥控器,面对三个看起来比他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有些不自在。
“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这个陈诺几乎没有不在场证据,但是我们除了这半枚指纹外,也再找不出更直接的证据能证明他和这场谋杀有关系。
黄光亮秃得差不多就索性把头发都剃了,结果一出汗整个脑门都反光,人如其名。
他苦恼地捋一把脑门,“这个案子证据不充足,抓人都没法抓。现在马上年底了,基层杂七杂八的事情也多,恨不得一个人切成八瓣用。”
叶潮生点点头:“门口那个张硕是什么人?”
黄光亮说:“他们家的债主,一个借贷公司的。这个受害者生前到处都欠了钱。现在她死了,债主,她丈夫,还有她妈跟她弟弟,都在盯着这套房子。”
叶潮生已经放弃了在这里看完资料的打算。光法医的尸检报告就有十几页,还有这三个月来花禾区支队的调查走访,受害人家属,邻居和丈夫的口供,洋洋洒洒一厚沓。
他敲了敲资料夹的塑料封面:“那个受害人的丈夫陈诺,你们问得怎么样?”
黄光亮提起这个就直摇头:“叫来问了三次,每次的结果都差不多。齐红丽死前,两个人正在闹离婚,五月就分居了,陈诺在外面又租了一套房子自己住。法医推断受害者的死亡时间在八月三号下午四点左右。这个陈诺说他当时在家睡觉,没人能证明。至于那半枚指纹,他说是以前留下。”
叶潮生听明白了。
受害者齐红丽家住的老小区,没摄像头没监控;现场除了陈诺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半枚指纹外,没有任何DNA样本能更准确地将目标指向犯罪嫌疑人。
黄光亮见叶潮生不说话,抬手看表,已经接近中午饭点,搓搓手:“要不我先带市局的同志们去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回来讨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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