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卿这小子命大,程恩一轱辘给他塞药丸的时候,顺带把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很毒的毒给借了。躺了一宿,第二天满血复活,比程道长还健气。
程恩找到他时,顾正卿正看着自己的左手掌,表情木讷。见程恩来了,顾正卿不解地问道:“我手上这个符咒,用过了就会消失吗?”
程恩点点头,肯定。
其实不是的。一开始程恩怕自己找错了人,或者找来的人不像跟着他离开,下符咒的时候特意设了半个月的期限,到了时候符咒就会自动失效。他不能说的是,顾正卿来找他的那一天,是最后一天。第二日天明,符咒便会消失,他也会离开容县。
不知福祸。
程恩在门派里又扎根了几天,再三确认卿子除了偶尔说梦话,不会在他消失的期间毒发身亡之后,留了一堆看上去很就迷的后备药草给顾正卿,急急忙忙滚下山跑去当救世主了。
顾正卿坐在石阶上晒太阳,不知想些什么。这样坐了半日,程恩又吁吁呼呼地跑回来,有气无力地给他撂了一堆黄符,抱拳道:“卿弟,有事烧符。保重。”
不靠谱的程道长第二次出发,这才一身轻松地下了山。
他们门派所在的山唤作龙虎山,是座有名的道山。依山傍水,附近也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门派。程恩跟的师父法力很高深,禁制是一流的,一般人连他们的门派的门都摸不到。
是以,程道长很放心大胆地把顾正卿一个人扔在山沟沟里,里边的人出不去,外边的人也进不来。
唯一程道士没料到的是,追捕卿小弟的人会来得这么快。
他后脚刚出山,迎面而来一支家丁模样的长队伍,个个训练有素,手脚麻利,正在摆祭台。指挥的是一个着黑色道袍,留着山羊须的男子。操着一口当地口音,对着另外一个背对着程恩,穿着绸缎青长衫的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这里虽为道山,寻常人却不常到这里游玩,这群人就差没在脑门上写可疑了。
青色长衫皱了皱眉:“他怎么会跑到这里?”
黑道袍猜得很准,忍着愠色回答道:“多半是被这里的某个道士带走了。”
青色长衫:“算了算了,怎么丢的已经不重要了,赶紧把人解决掉。”
黑色道袍:“再等等,这个小子到现在还没死,多半是有外力,硬来可能会被察觉。蜃海最好转移。”
青色长衫捏着眉心:“又转移?你们究竟是怎么办事的!这么大一件事,要不是我正好经过,你们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程恩额头上贴了一张隐身符,一动不动地蹲在那两人身旁,脸上一阵黑一阵白。青衫男子脸上戴着一张黄金面具,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的阴鸷。
黑袍:“也不知道是谁非要提前行动,让整个张家彻底瘫痪的,都跟你说了那是诅咒!”
青衫男子没想到这个下属居然敢明目张胆地顶撞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要忘了,谁才是主子!”
黑袍冷笑一声,“一介凡人,多少年后不过是一丕黄土,嚷什么!”
两人愈演愈烈,家丁们依旧目不斜视,忙活着自己的事。没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头衔儿比较大的家丁前来禀告,祭坛已经设好了。
那个黑袍压下怒火起身作法,没走两步,他警惕道:“什么人!”
脑门上贴了一张隐形符的程恩蹲在黑袍脚边一米开外,头冒冷汗。幸好幸好,还是他师父道高一尺。黑袍兄那一刹虽然有所疑惑,还是将信将疑地归结为自己的疑心病。
青衫男子抓住机会冷嘲热讽,“哟,杨大仙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呀。”
黑袍兄舞着一把白剑作法,划来划去,山羊胡子迎风飘舞,看得程恩头昏眼花。他看准时机,冷不丁打出去一张黄符。
黑袍兄下了祭坛,当即喷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程恩在心里笑得畅快淋漓,等到一群人灰头土脸地离开之后,程道士找了一个隐蔽的草丛,干干脆脆地晕了。
隐身符后劲真是大,让人又爱又恨啊!师父您老人家请务必改良!
作者有话要说: 健气=元气
第6章 蜃海
程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不在原来躺的草丛里,而是在一间房间里。额头上的黄符也不翼而飞。第一反应就是,出师不捷身先死,他被敌人发现了。
拽紧了宝贝符篆,把身上不合时宜的同肢同调缩了回去,程恩翻着窗户而出。
正好碰上端着药碗的雁殊仙君。
程恩默默地,把一打差点就贴人脸上的符篆收了回去。收拾收拾心情,变脸喜道:“雁殊仙君,我们又见面了!真是缘分呐,你来凡间踏青么?我给你推荐去处……”
雁殊:“……”
他们此时在雁殊变出来的房子当中。当初雁殊不辞而别,并没有立即返回天上。看这个小道士在他面前似乎有些束手束脚,只好隐去身形跟着。
是的,一直跟着。
玉衡也不知跟着这个小道士做什么,他对这个小道士干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是远远地看。
即使一直跟着,也有跟丢的时候。第一次,玉衡仙君看着小道士忙忙碌碌,自觉无趣,走了一会儿神。回神时,小道士在昌州的小院已经空了,道士摊也摆到别的地方了。第二次,小道士在客栈的房间里,跟另外一个人,在他眼皮底下,一起凭空消失。
小道士倒是一直都好好带着玉衡一部分元神,找回来不费功夫,只是这种丢了人的感觉让玉衡仙君很不好。
程恩不知怎么入了尊上他老人家的眼,心中十分畅快。畅快是畅快了,但神仙不常露面,而这位仙君已经在他面前二度露脸了,一直不曾告知作何用意。
转念一想,程恩恍然大悟:上天莫不是派这位仙君助他破解眼下困境的?这个仙君想要助他,却不明说,一定是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为什么仙君会在他插手蜃海一事时忽然出现,为什么在他晕在草丛时及时救他。
程恩双手抱拳,言辞恳切:“得尊上相助,程恩没齿难忘。”修仙路漫漫,得道凭机遇,他可不敢说什么来日报答之类的大话。
玉衡没在听这些,端起手里的药汤,不容置喙:“喝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程恩对这位仙君的命令可谓是说一不二。喝了神仙药,腰不酸腿不麻,程恩能蹦能跳能上山打老虎。有生以来,他都没有如斯的容光焕发。程道士乐得原地转圈,只听见雁殊仙君忽然道:“小道士,我见过你吗?”
程恩动作一滞,是被吓的。
他认真地想了想,郑重地摇摇头,“原先不曾见过尊上。”要是我能跟您老人家攀上一点关系,那实在是太好了!
雁殊听了此话,点了点头,不再发问。
雁殊仙君收了结界仙法,程恩欲要转身告辞,雁殊仙君便跟了上来,不见要走的样子。间接坐实了程恩所认为的,这尊大神是来助他一臂之力的想法。
程恩乐哼哼地拉着雁殊仙君离开龙虎山。
横竖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程恩决定先回容县一趟,毕竟什么都比不上把人放出来。他拉着雁殊仙君赶到了容县。雁殊仙君化敛去一身仙气,化作一个翩翩公子。
托雁殊公子的福,蜃海使用的那两种控制药物的解药方子嗖地一声就出来了,附上研磨得当,揉成合适大小的药丸,整整一箱。
既然有了后着,程恩就决定先一锅端了蜃海的老窝。
.
当天晚上,容县小蜃海因着一些风吹草动,早早地打烊。程道长立马接管了整座楼。雁殊公子手起刀落把一队巡逻兵撂倒,程恩打配合,给他们喂下了符水。
一盏茶的功夫,老鸨账房洗地工休憩院子的大汉,全在程道士掌控之下,浑浑噩噩目中无神。看着容县蜃海楼里的这么大一帮子,光是巡逻护卫的就有将近五十号人,要不是雁殊仙君在身边,程恩他可不太敢贸然闯进来。
至于那些被抓来的公子和女眷,喂了解药之后十分省心地把前尘往事通通想起。该回家的回家,另有打算的自谋出路。
而早已习惯了蜃海生存模式的一部分人,虽然想起往事,猛地丢了赖以生活的铁饭碗,对程恩的到来可谓不怎么欢迎。程道士便把这群人男男女女一起打包到承州另外一处偏僻的道观,今后再托人介绍到其他的稍微正规一些的妓楼花馆。比方说,隔着半条街的醉花楼。
神棍在顾正卿那处得了教训,做事干脆果决,不由分说地把全部人送走。与程恩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很小的男孩子抹了抹眼泪,围在程道长的脖子上,看着程恩点燃了一张符纸。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份信,慢慢消失在容县那座无名连体楼里。
接下是大体顺利的审问环节。
从老鸨红妈妈口里得知,他们这些地方归一个叫做秋扇公子的人管,只见过秋扇公子手底下的管事,季二爷。
“季二爷是一个长得十分寻常的男子。我们每隔半年上缴钱银的时候,他就会坐着一顶小暖轿准时来,时间也特意避开钱行繁忙的日子。季二爷清点完了之后便迅速离开,很少跟我们交谈。每次来送这些货儿的人都不大相同,一时走水路一时坐马车,但是都带着一份书信。信上面是用一种图形暗语写得一句话,大意是‘自己人,可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