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仙魔大战,潦草地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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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清山。
两眼望去焦土遍野,石头嶙峋,休息只能钻洞穴里打坐。东清山脚有座高脚楼,是雁殊当时在东清修炼时让带过来的小仙修葺的,楼外有一片楠竹竹林,也是雁殊招呼手下帮忙种的,扛一扛山中的煞气。
雁殊想着小魔头要是来了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太寒碜了,于是就修了这座楼。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殚精竭虑,终于成功把这座高脚楼命名为“竹里馆”。
那日在逍遥哉不欢而散后,玉衡没回军营,直接回了东清闷头修炼。每次雁殊劈石头的时候都把小魔头当做假想敌,这个小魔头实在是太坏了!
看我劈碎你!
居然不理我!
他是忍了很久才没把山脚下的楼给劈了的!天地良心!
冷冽的仙君不动声色,干劲十足地劈着石头。雁殊怀着满身的怨气,完全忘了当时自己如何期望见到小魔头,也完全忽略了自己是因何满身怨气。
他又想起了那日在饶城见到朔北的情形,用匆匆一瞥形容似乎不大恰当,可到头来也没说几句话。雁殊懊恼自己先跑开了,又怨恨小魔头居然不拉着自己。
哼。
然后轰隆隆地,玉衡的天劫又至。
这次雁殊醒得很快,他醒过来时,睁眼见到朗祺。
二殿下全身装备,怕死了东清山上的煞气。他是来给雁殊递消息的,自己的大哥娶了魔族的公主,他原本负责给玉衡仙居送请帖。但现在雁殊去不去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婚宴都已经办完了。
朗祺开始絮絮叨叨:“没想到我大哥居然真的把魔族公主娶回上天庭了,哎这个世道什么不可能呀。雁殊你不知道,那魔族的篱篱公主长得真是漂亮极了,五百首诗都无法形容我对她的爱慕!”
“噢噢,我第一次见到妖王了,妖王长得又高又大,大家都被妖王吓得大气不敢出,一直都传言妖王不会出席呢,居然还真的出现了,听说他们也会在魔界办一次婚席!但是妖王可能心情不太好,劈了中宫几座宫殿呢。”
“我父王原本病都快好了,因为这个消息又气晕过去了……”朗祺为他的下凡计划大伤脑筋,忽然又道:“哦对了,我见到朔北了,大哥婚宴的时候他来上天庭了……”
郎祺:“不过肯定已经走了吧……”
雁殊已经不见了。
长弘宫众仙总算等到了晚归的玉衡仙君,听说仙君又渡劫了,那风姿绰约绝代无双,真是更上一层楼,可喜可贺。
老掌事原本想要带领长弘宫大大小小把玉衡夸个遍的,什么:玉衡仙君您辛苦了、玉衡仙君您是是先泡澡还是先喝茶、玉衡仙君送上来的拜亲贴要怎么处理啊?
一定要给玉衡仙君呈上最体贴的照料。
玉衡松开自己的披风,左右巡视,劈头一句:“他呢?”
老掌事:“……”
这个他,该不会又是……
老掌事认为自己还是不要自作聪明得好,虚心请教:“这个他是?”
雁殊:“朔北。”喊出小魔头名字时,雁殊的心脏微微颤抖了起来,陌生的情愫随着声音微弱地共鸣。
老掌事几乎要哭了,怎么他们玉衡仙君问来问去还是问那个魔族皇子啊?抹了一把辛酸泪,据实回答道:“妖小皇子他前几日来长弘宫问过仙君您的去向,然后就离开了。”
雁殊整张脸都黑了。
老掌事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玉衡仙君的逆鳞:“妖小皇子离开时给仙君留下了一个食盒,里面是奶炖桃胶和椰汁糕。”
雁殊脸色渐缓,“拿过来。”
老掌事想象当中给玉衡仙君无比贴心的照料并没有机会实践。因为玉衡仙君很快就瞬移走了,就像只为了这个食盒跑一趟一样。连大门都没进,就回到了东清。
东清竹里馆。
竹里馆只有一层,四四方方,香枝木筑的,一侧的木墙凿空,开出大面积的天窗,视野开阔且通风。这一层开在半空中,下边是一柱擎天的盘旋回梯。
玉衡仙君盘腿打坐。他的身边放着一个红木牡丹花食盒,里面的碟子已经空了。
雁殊直接躺倒,仰头看着头顶的木色平闇。
左右无聊,玉衡仙君又细细回味起那天在逍遥哉的经历,当时自己初见小魔头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怎么会突然就跑开了?
想到什么,玉衡坐了起来。
他想把朔北按在地上亲吻,扒光,对,扒光。然后像小册子上面画得那样,上他——如果不是元朴出乎意料拉住他的话。
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对朔北抱的是这种态度。
雁殊几乎是一瞬间冷静下来。
竹里馆里的玉衡仙君支着腿独坐着,外袍松松垮垮地瘫在一旁。一室空,只四角上摆着鹤形青古铜灯,鹤嘴衔着缕花长灯笼,幽黄的灯火明明灭灭。隔着左右两边的棋盘窗棂,往外望去是无垠的竹林,竹叶沙沙作响。
雁殊很认真地在想:那么,他要怎样才能上到朔北。
作者有话要说: 西海:饶城、云府、兰屿、娄山(两个字)
北海:灵鹿坝、北木山、沉忧谷(三个字)
中宫:紫薇桓,长弘宫,宛宛宫,驰星殿,和光殿,昶阳塔etc
第41章
第42章 南浦
“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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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恩是惊叫着从床上醒过来的,那些噩梦犹如黑夜里划过一道惊雷。那个噩梦算不上恐怖,没有魑魅魍魉牛鬼蛇神,甚至香艳无比,让人心向往之,细观几近溺毙。
真是香艳得让他七窍生烟口吐白沫,毫不夸张。
雁殊仙君还沉迷在合檀木所呈现的荒诞缠绵的梦境里,程道士从床上滚下来,气得脸酸,果断地跑掉了。他还没跑出去,就听见尚未得醒的雁殊在梦里喊了一声“小北。”
这日子没法过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程恩在竹林里叽里怪叫地花式竞走走了两圈,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雁殊和那个情敌朔北在竹里馆的胡作非为。
雁殊和那个情敌之间的猫腻,他很早就看出了一点端倪,只不过在梦里混混沌沌的,要不是竹维馆里尺度忒大了,都不可能提前挣脱出来。
当空一口凌霄血,混到如斯地步,都不知是自己运气好还是不好了。
神棍顿时觉得心下委屈巴巴的,气急攻心腿脚也不利索了,一不留神就被小石子绊倒在地。摔在地上的那瞬间,之前一直被他忽略的线索,全部串了起来。
阁楼里闲置的竹林画卷、雁殊身上的白衣。
程道士失落地从地上爬起来,蹲坐在竹林里,抱着自己的膝盖。虽然头嗡嗡作响,这一跤摔得他好歹是清醒不少。之前因为妒火中烧,在梦境之中看到种种过往,一直没能厘清当中的疑团:
朔北到那里去了?雁殊又为什么会忽然记忆出错?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闹掰了?
所以雁殊受了什么刺激这才记忆断层吗?
程恩:“……”
程恩叹了一口气,这些情故剪不断理还乱的,会不会是自己小题大做了。换做是谁没有一些跌宕起伏的过去?万物无常法,法既无常,圣贤之昨日,罪人之今朝。
程恩:“阿弥陀佛……”要不自己还是不修道了,改修佛吧……
神棍宽慰自己一番,又回想起凌钰仙君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在那次生辰宴上,凌钰仙君该不会因为是把他认错成朔北了吧?
程恩并不是柔弱那挂的,他的脸跟朔北的一点都不像,他身形也比朔北孱弱许多,朔北那饱览群书的气质也不是他这个乡下土道士能比拟的。不该啊,断没有认错的可能,难不成背影很像吗?
雁殊为什么会突然找上他?难不成也因为背影很像?
这个想法很危险,可程恩控制不住这样想。
他站起身,眼前一片恍惚,低头喃喃道:“去问问雁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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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里面,雁殊愣愣地呆坐着。其实程恩跑出去的时候,雁殊也跟着醒了。
那分明是他的脸,回忆里的那个“雁殊”看上去是那么地熟悉。可他却无法设身处地地知晓“雁殊”那时候的想法。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他都没有将在合檀木幻象中的那个玉衡仙君当做是他自己,只是抱着探索的心情,五味陈杂。
可是,他能感受到自己对幻境当中那个朔北那细微的感情,甚至有时候会妒忌以前的那个玉衡,能够得偿所愿。他——现实当中的他,对合檀木幻境里的那个妖小皇子有感情。
即便是现在。
他想一直和程恩一起吗?想的。
他想再见一次朔北吗?也想的。
或者是由于内心的黑暗,总希望坐享齐人之福。信息量太大——傲睨自若的仙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能冷着一张脸,枯坐着。
程恩满怀心事,扶着竹子往回走,站在卧房门外,却窝囊地没有直接推开门。
在门外一直蹉跎着岁月的程恩,看着门从里面慢慢打开,外面的光透进去,照在雁殊的脸上。一人一仙之间,没有突然,没有惊讶,没有对视,都对看着对方的衣襟下摆,静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