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复年。
上天庭但凡有些名气的男仙,基本上都有不止一个夫人。润泽仙君同其他的男仙一样,有许多侧妃,有些是他喜欢的,有些是别人硬塞的。曲径通幽自然是个大家族,思源头顶还有很多的哥哥姐姐。
既然是大家族,自然有一些特别的纪念节日,在漫长仙途中聊以安慰,大西泽最隆重的节日,是灯节。
灯节前后,大西泽张灯结彩。
家有吾女初长成,思源看着眼前穿着舞衣的双姝,不由自主红了脸。
其实他见到端月端夕就脸红的毛病很早之前就不药而愈了。只不过今日特殊,又是第一次见她们这缕轻纱,露腰肢的模样,这才又犯病了。
端月把头顶上盛放的菡萏花固定好,看着思源打趣道:“哟哟,思源小哥哥,你怎么又脸红了?这么纯情。”
思源低着头,不敢看她。
端夕捂着嘴笑开了。
端月用手指挑起思源的下巴,朝思源抛了一个媚眼,娇滴滴地问道:“你是因为我脸红,还是因为阿夕呀?”
思源下巴那小小的一段皮肤,贴着端月冰凉的手指,冷冷地。两边脸颊却发烧发烫,一时冰火两重天,点点头,呐呐道:“你。”
端月嗤笑道:“你真能分清楚我们?”
思源肯定地点点头,“能的。”
端月收回手,挑了挑眉,佯装苦恼道:“可我第一喜欢阿夕,第二才喜欢你呀。”
台上女子音容笑貌,台下男子一片痴痴。
那次的灯节,自然是满堂喝彩的。甚至很多外面的仙,都慕名而来,围观大西泽那动人心魄的妙舞清歌。
灯节,意味着端月端夕两人,成年了。
仙界的成年不一而论,不以岁月为量丈,是要看修为历练的。有的仙千年过去依旧是仙童的模样,有的仙百年一过,就可脱胎换骨。端月与端夕早在灯节之前,就声名远扬,抑或准确说是芳名远扬。许多成家或未成家的男仙早已送上了拜亲贴,排着队,候着想要下聘礼了。
润泽仙君因为这一件事,忙得焦头烂额。只得一一微笑着婉拒道:“她们还小,今后会让她们自行抉择。”
男仙们不以为意,以为是润泽仙君看不起自己的礼,才故意设下的戏码。于是锲而不舍三天两头往大西泽跑,灯节前后,大西泽几乎是人满为患。
后来那些个男仙才知道,润泽仙君不是待价而沽,而是根本不知情不知趣啊。
端月端夕和思源依旧形影不离,嘻嘻哈哈过着三小无猜的日子。直到有一天,灯节过后没多久,端夕失踪了,最后发现沉在雪地水潭里,赤身裸体。
大西泽只有很小的一片地方常覆冰雪,思源不知道端夕原本那么讨厌雪的,为什么会突然独自跑到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来。
“啧啧,还真的白呀……”
“便宜谁不好啊,这下好了。”
“你看,长得真是名不虚传……”
端月面无表情地跪坐在被捞起来的端夕身旁,用厚重的毛毯一圈一圈裹紧一动不动的端夕,以隔绝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思源的一个哥哥有些着急,拉着思源连忙问道:“我的乖乖,这躺着的究竟是端月还是端夕啊?”
思源看着那黯然神伤的背影,答道:“端夕。”
思源的那个哥哥得了回复,忙不迭地跟润泽仙君报道去了。
从那时起,曲径通幽的莲花,就尽数凋零了。
那件事之后,大西泽与外界的往来渐渐少了。端月把端夕的遗体,藏在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润泽仙君忙着左右斡旋,得了空才把端月召了过来,劝慰道:“端月,你得把端夕的遗体交出来,我知道你难过,但是这样藏着掖着不行。”
端月咬咬牙,没答应。
自此,端月经常跑到那片雪地上,发呆。思源时不时就得到路边去捞睡着还冻成冰块的某仙。
思源一点一点拂开端月覆满头顶的雪花,抓着她冰凉的手,问道:“你不冷吗?”
端月簇然睁开眼,漠然道:“你见过植物怕冷吗?白痴。”
思源一点也不恼,小声嘟囔:“植物也是怕冷的。”他道:“我喜欢你,唯独喜欢你。看到你难过我会难过的。”
端月把淡漠的眸子合上,“我第一喜欢阿夕,第二才喜欢你。”
思源摸了摸鼻子,哀怨道:“我真难过。”
刺痛无比。
从那时起,思源像是一朝长大,一改以往温温吞吞的模样,变得如润泽仙君一般地风度翩翩,待人和睦。终日追在端月身后,求她嫁他。
端月并不答应,也并不排斥思源的示好。她说话说得少了,很长时间,是一声不吭,搬到那片雪地上住了,睹物思人。
思源二话不说,就要跟过去。润泽仙君实在头疼,他可不想自己的亲生儿子整日无所事事就跟在一个女仙后头,便在上天庭给思源谋了一个散职。
于是,思源只好三个地方来回跑。
他每天来到雪地上时,都能看到一袭缃色留仙裙的端月在雪地里,卷着林中的黄叶,与雪花飞舞。
思源哼哼哧哧赶路一般的生活持续了百年,日子转转到了润泽仙君无端遇害的那天。那日思源恰好外出,逃过一劫,而他的兄弟族人,无一生还。就连端月,也在同一天,一起消失了。
程恩耐着性子听完了灵体思源仙君对往昔的追忆,原来这个仙君找的是他的小青梅。
一直一言未发的雁殊,忽然问道:“外面山洞的壁画是你画的?”
思源愣怔,点了点头,道:“那原是送她的礼物,没送成,她就不见了。”
雁殊知晓,夹着程恩就走了。程恩哎哎地叫了两声,雁殊也没把他放下来,他觉得如此这般特立独行,过于不把旁的仙放眼里不大好,转过头朝依旧木着的思源喊道:“那个,思源仙君,我们君上一定会竭尽全力,请您务必放心。”
第22章 曲径通幽
出了曲径通幽,程恩这才问出自己心中疑虑:“雁殊,上天庭的仙是不是都这般没心没肺。自己老爹死了,却只顾着自己的情人?”
还有,思源仙君已然逃过一劫,却在事发之时干脆利落地跟着族人一同离去,执念不息,只留个魂体守在这里,这个魂体甚至还出不了这件屋子,实在是不知为何。
雁殊想了想,点点头,“估计,他与润泽仙君关系并不好。”雁殊又道:“大西泽有个地方,叫做小西岭。”
程恩:“你是说那片雪原?”
雁殊颔首,“我们先去碰碰运气。”
程恩是乐得给他家仙君打下手的,牵过雁殊的手,屁颠屁颠跟着走了。
准确说来,小西岭是对着大西泽雪原的那片银杏林,将这片不大的雪原半包围起来。白雪皑皑,寒风呼啸,雪地之中有深深浅浅无数个立着的雪洞,积水泛蓝,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掉下去,冻成冰棍。
不过,照程恩说来,凡人倒是可能,若是一个半大不小的仙,估计也就是闹着玩的。
刺骨严寒,程恩打着哆嗦跟在雁殊后头,亏得他家仙君是个移动发热器。他怕冷不是一天两天了,跟了雁殊之后明显好了些,但也扛不住这里的冰霜,往前走两步就得折回去到雁殊那里暖和暖和,后来干脆躲在他家仙君身后,踏在雁殊的脚印上走。
雁殊背后挂了一个人,嘴角拉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们发现了一个雪水洞,程恩从雁殊身后钻了出来,自告奋勇探了探水温,单接触到水面,就急忙把手拉了出来,手掌瞬间沁出一层薄冰,寒气几乎废了半只胳膊。程恩甩手道:“这,原来是,自杀?”
雁殊不置一词,拉过程恩,给他暖手。慢慢道:“如果是陀罗他们,七天才死得了。”
程恩震住了,顺下去接着问:“那个端月仙子是彻底地死掉了吗?”
天道曰不可说。雁殊摇摇头,“不可知。”准确来说,还完好保留仙体、尚有一息存于世的仙,并没有彻底离去的这个说话,或许能够重新醒来,但这事情说不准。
程恩抱着他家仙君暖身子,在漫天飞雪里寒气不沾身,是一件他从前难以想象的事情。
雁殊圈着人,后来干脆把程恩背了起来,对背上人道:“让我背你一会儿。”
程恩点点头,趴在雁殊背上一动不动,舒服得昏昏欲睡。神棍浑身上下也就脸颊上和屁股还剩一些嫩肉,他的脸侧在雁殊的脖子上贴着,不声不响睡着了。
风景雪停,雁殊背着程恩走出雪原,进了小西岭的银杏林。
一支暗箭飞速地朝他们射去。
雁殊微微撇头避过,不甚在意,继续朝前。
紧接着,又一只箭无声而来。
雁殊把人护紧了些,不闪不躲,漫不经心地,那只箭须臾转了个方向。
程恩一觉睡得极好。醒来时在雁殊随身携带的房子里,雁殊见他醒了,递给他茶几上的一碗热茶。
程恩咕噜咕噜灌下去,完全清醒过来。雁殊此时与他还连着,贴着程恩的后背,摸着程恩腰上的细肉。
屋外黄叶纷纷,程恩琢磨起大西泽一事的因果关联。思源只说找那位端月仙君,其实程恩对背后的凶手更感兴趣。转头朝雁殊问道:“那个润泽仙君的遗体,后来被放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