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越原是镇守边境的一名将领,前年因着一些谗言,一直闲赋在家,只领了京中守皇陵这份随时可以溜号的差事。所以这会儿程恩遇着他并不稀奇。
程恩心里咯噔一声,微微颔首道:“将军,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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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殊和程恩执手回了客栈,一路上程道士一言未发,不知在想些什么。回到客栈,程恩烹茶奉上点心之后,便离开歇息,他另外开了一间房。
次日程恩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雁殊仙君的腿上。雁殊盘腿坐在他的房间的床上,随手抄起一本书正看着。
程恩:“……”
程恩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然后同手同脚地下了床。
雁殊好似觉得并无不妥,合上书卷问道:“今日还需出去探查?”
程恩低着头,他的脸几乎要冒气了,根本不敢看雁殊仙君的脸,咽了一口气道:“不用,等消息。”
等的是洪府那两张压轴窃听符回来的消息。但一连几天,洪年和洪文轩那头都没有传回稍微有价值的线索。洪文轩每天在自己房间里不是发脾气就是砸东西,还想方设法要把程恩掘地三尺给挖出来。他爹洪年的书房倒是一直都没进人。
而程恩每天早晨,都是在雁殊仙君腿上醒过来的。他去哪雁殊也跟着去哪,专门开给雁殊仙君的房间完全闲置了。
于是,程道士就把另外一间房给退了。
黄天不负有心人,程恩与雁殊宅在客栈里七八天之后,窃听符里传来一个陌生中年男子的声音:“你冷静一点,让为夫想想办法。”
洪文轩道:“爹,那群杨家的臭道士,赶紧甩开他们吧,你看我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洪年:“文轩!”
洪文轩喊道:“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算不上跟他们一伙的,我们的龙门镖局不过是帮忙搞运输的,要不是贺国公那个老不死的,我们怎么会上这所贼船!”
洪年:“轩儿,你现在离得开杨家吗?”
洪文轩:“离不开也得离,让他们赔给我!赔给我!”
洪年:“轩儿冷静。”
洪文轩:“爹!我冷静不下来!那么多的蜃海,要不是有我们洪家和他们张家,那个老不死能那么逍遥快活吗?你看看现在张家弄成什么样子了?”
……
洪家表面上是普通官家,但私底下洪家的龙门镖局几乎垄断整个中原国的官路,此举倒是跟张家码头有异曲同工之妙。洪年也是谨慎,腥一点的都不沾。府中的人知道实情的极少,程恩后来尝试着抓几个家丁逼供,问不出什么名堂。也曾尝试把洪文轩本人抓来审问,不过,这次符水就不灵验了,还差点连累雁殊仙君害了人。想来洪家上下的关键人物都有本领防着这些道术。好在因为那些窃听符,程恩顺利地拿到洪年手上龙门镖局的路线图。
还有杨家。
那个黑袍杨大仙,被程恩使手段逼得当场吐血之后,似乎回了本家,可惜具体位置大致是被禁制什么的隔绝了,也有可能是追踪符掉了,或被发现了。
至于龙门镖局,洪家与龙门镖局相互来往的信件,都是用暗语完成的,跟那日在蜃海看到的是同一套,有点像道家符篆改良的版本。不过破译一事,程恩与雁殊同样不大擅长。
几番碰壁,程道长愁眉苦脸地换了一个方向。
至上而下不行,只好至下而上了,他对比了洪门镖局和张家码头的路线图,结合那个抓来的人质的口供,在地图上圈出几个可疑的地点,做苦工一一探访。这是最费力不讨好的,也是最行之有效的,不需要程道士费脑筋,还能尽快解救人质。
于是一人一仙在京中带了半个月的光景,便启程出发赶往下一个蜃海的地点。从东城门离开时,正巧遇见彭越带领一队士兵押运着一箱又一箱往郊外去。
程恩按下不好的预感,快步上前叫住了彭越,道:“将军!”
彭越翻身下马,拱手道:“道长。彭某人如今可当不起将军二字。”
程恩看着马车上的箱子,皱了皱眉,问道:“这里面的是何物?”
彭越直道:“这是当今圣上的御笔书画,正要送往皇陵。”
程恩不大相信,又问:“只是一些字画?”
彭越笑道:“彭某人亲自看着封箱的,道长可是信不过彭某人。不过就算信不得,也不能让道长亲眼一睹了。”
程恩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将军,能否一叙。”
临街的茶馆里,从二楼窗外望出去,就能看见一队人马看管着一箱箱普通的书画,正在附近的茶摊上休息。
程恩挑下窗前的草席,开门见山道:“将军,你在查贺国公贺念慈蜃海一案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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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边陲的一家客栈,程恩看着密密麻麻的名单失了神,一路上算命问回来的生辰八字,他找回了将近一百个莫名失踪的孩童。还有更多的断了线索,散落在茫茫人海里。这里面不乏丢了性命的无辜孩童,也不知他们最后究竟葬身何处。
即使雁殊仙君在旁,两人愣是把一个中原国给翻了一遍,找到大大小小一共七个蜃海据点。而此时,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的光景。
还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程道士端坐着七号蜃海里,听着对面一个小女娃哭得梨花带雨。这个小女娃所述的大致与其他小娃相同,吃了雁殊仙君的药想起父母亲族,哭哭啼啼地喊着要回去,求大仙救救自己。
突然现身的雁殊看着着小女娃就烦,手起刀落地把人直接送回去了。
程恩收了手里的传送符,好心提醒道:“仙君您动用仙法会不会扰乱人间秩序,这样会不会对您的修为有损害?”
雁殊挑了挑眉,示意自己有点不开心。
这几个月下来,程道长摸清了玉衡仙君的日常喜好,心如明镜,上前捶肩奉茶。
雁殊仙君喜喝苦茶,喜偶尔失踪,喜程道长帮忙捶肩膀捏手臂,不喜旁人质疑自己的法力。这么长一时段时间,程恩已经对雁殊的每一个微表情,了如指掌。
唯一让程恩有些不适应的是,雁殊仙君还莫名喜欢圈着他。给别人解签的时候圈着,回客栈程恩写写画画的时候圈着。睡前程道长的头是在仙君大腿上的,醒过来之后程道长整个人都在人家仙君怀里面了。
程恩一度怀疑自己是否与雁殊仙君有这么一段禁断不可说的前尘往事了,羞涩掩面。
然而这么多天下来,程道长表示他已经习惯了。
咳咳,回归正题,眼下还有一件事情程恩想不大明白。那位找不到人的黑袍杨大仙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帮助青衣服卖这些小孩有什么好处呢?买小孩还能提高法力不成?
不然是,双修?
程恩翻了翻白眼,马上否定了这个可能。杨大仙和青衣服身上都没有过浓的色欲之气,挣一些昧良心的钱倒是还有可能。
难道是,兴趣爱好?
程恩把白眼翻回来,心道什么破兴趣。
雁殊仙君发现小道士帮他捶肩膀还走神了,不喜地哼了两声,平稳道:“回客栈了。”
第8章 枯鱼
玉舒山上依旧仙气缭绕,阿陀一大早醒过来,今日又下了一场雪。
小阿陀生平第一次见到自家君上离开玉舒山,而且一夜未归。君上会去哪里了呢?难道是有秘密任务需要亲自去一趟,不会是魔族又起来作乱了?他能帮上什么忙吗?阿陀裹着小棉外套,一只团子坐在石阶上望眼欲穿,胡思乱想。
不对,他才不担心自家君上呢?他家君上最厉害了!但是,如果君上真的要帮忙的话,阿陀一定会主动请缨。可惜他没什么像样的宝物,剑法乱七八糟的,要是能去藏宝阁拿一把剑就好了,藏宝阁里可多宝贝了,君上要是能赏赐点什么给他就好了。
啊陀对藏宝阁里的宝物十分垂涎,奈何自己身量小,暗自修行这么多年也不得要领,摊上再好的宝物也是白搭。
陀幻想家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纠正自己好高骛远的错误思想。
阿陀:还是好好修炼吧。
阿陀练着独创之阴风阵阵剑法时,阿罗也一早醒过来了,揉着眼睛推开了屋门,走过去靠着阿陀想要沾一点热气。阿陀耍剑耍出了汗,自是很嫌弃阿罗这只小豆丁如此自来熟,见人就贴,皱皱眉就要推。
阿罗抱着阿陀的腰,眨了眨眼睛,一点不像没睡醒的样子,阿罗小小声道:“阿陀,一起去吃鸡噢!”
阿陀:“……”
阿陀摆摆手:“不去不去,没看着我在练剑呢,不去。”
阿罗拉了拉阿陀的袖子,“阿陀,我们一起去吃鸡噢。”
阿陀:“……”
陀罗兄弟驾轻就熟地溜出上天庭,乘着仙鹤到人间去买烧鸡。他们有几个常去的地儿,因着凡人寿命短,祖传的老店也有可能会中途夭折,时不时就需要换一家店。这段时间常去的一家烧鸡铺,祖上一直都是买烧鸡的,金黄流油,老字号了,还有顶好吃的酱牛肉!
老大爷把店交给自己的女儿二娘,二娘经营了一生,一代传一代,最后把自己店交给自己的小幺女。以前围在炉前牙牙学语的小幺,现在都能给他们做烧鸡了。小幺嫁了一个好人家,生下来的男宝如今坐在炉前,看他娘做金黄的烧鸡,垂涎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