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沉着,有种让人安定却又不容置喙的力量,楚战骁在这样的语气里不由得有些恍惚,仿佛很熟悉,又仿佛看到了故人。
谢棠接着说:“至于法律保不保护我们,以及楚衡是否会一直爱我这两个问题,虽然我认为已经和您没有多大关系了,为了礼貌还是在这里回复您。”
谢棠的笑容温柔如朝阳:“法律确实不保护我们,楚衡愿意爱我到什么时候我也没法控制。我唯一想做的,只是尽全力为他争取到选择爱我或是不爱我的自由。”
刑侦队搜查到关着楚衡的屋子的时候,楚衡正因为浑身的伤躺在床上发着低烧。
伤口都被处理过,也许只是关的时间有点久了,这个房间又缺少光照而导致的抵抗力下降。
楚衡躺在床上迷迷瞪瞪地,就看到一群人进来,还以为是他爷爷又想起来什么事要收拾他。下意识拖着无力地身体就想往床里躲。
刑侦队的人一看到他眼神发亮,喊着找着了找着了,就过来几个人查看楚衡的情况。
楚衡开头还挡了两下,发现这群人穿着便衣,也不是安保的人。本来就因为高烧有些混沌的脑子更加发昏。
这什么情况?楚战骁作恶多年终于有人来找他寻仇了?
“行了行了,先把人送医院吧,别堵在这了。”为首的那个男人开口,“楚衡是吧?您好,我们是刑侦队的,你放心,你已经被解救出来了。我们会先送你去医院进行治疗。”
楚衡有些迷茫地睁开眼,解救?刑侦?这人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不知道对方到底在说啥。
他被人搀扶着离开那个房间,辗转来到客厅。一抬头,就看见谢棠站在那杵着。
楚衡一下子睁大了眼,愣在当场。
谢棠看到楚衡的第一眼,人就傻了。耳边似乎有尖锐的耳鸣,神经在他的前额跳舞,引起一阵阵宛如通了电的疼痛。
这是过了多久了,从他离开酒店回家找谢茹文开始。
他身边一件楚衡的东西都没留下来,一起住的家里也回不去。
在阴暗的小旅店里,陪着他的只有看不见抓不着的回忆。
他日思夜想的只有一个念头,他要不惜代价地让楚战骁把楚衡放出来。
理智告诉他楚战骁不可能真的对楚衡怎么样,但是感情已经快把他逼疯了。
于是报警,沟通,提供证据,计划上门录音,给李临阳打电话,递交材料。
谢棠都不知道这一系列事情做下来,自己到底算是冷静还是疯了。
刑侦队的人劝了他无数次,这种跟家庭相关的事,最后能是什么情况很难说,初期更是连立案都为难。
他好像只能捏紧自己的拳头,一次又一次地请求他们,熬着那一点点希望。
这希望终于降临到他眼前。
他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是就是奔跑。
隔着大半个客厅,他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
他冲到了近前,他也许原本想要抱上去的的,看着眼前的人却不知道要怎么抱。
薄薄的衣服下面,青青紫紫的伤。
谢棠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这眼泪惊醒了楚衡,把他从一片混沌当中迅速拉回现实。他的心揪起来,远比身上的伤要痛的多得多。
他不是没见过谢棠的眼泪,却不知道他居然能哭的这么让人心疼。
谢棠只是那样呆呆地望着他,手悬在空中仿佛不敢去碰,眼泪无声地爬满了整张面孔。
“你…你…别哭…”楚衡艰难地发出声音,高烧和过于激烈的情绪让他的声音就像是被粗砾的沙子磨过,他正被人扶着,却执拗地甩开扶着他的人,往前一个踉跄,跌落在谢棠的身上。
谢棠抱住他,撑着没让两个人落在地上。眼泪哗哗地打湿了楚衡的肩膀。
“……别哭了。”楚衡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你哭得我心里难受。”
谢棠终于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哽咽。
“好啦好啦。”旁边的刑侦队长上来帮忙撑着楚衡,“先去医院,后头好多事呢,你们等四下无人了再抱哈。”
然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一行人把楚衡抱上车。还有人留下来处理楚战骁这边的事,芳姨作为重要证人,而且看上去也经受了暴力对待,和楚衡谢棠他们一道走去医院验伤。
这一件件的,该归置的都归置了,楚云亭作为一个无关人员看了全场,也没人问他或是告诉他什么事。
摸摸鼻子,又看着他那岁数大了还执拗的爹,决定判断还是先陪着这边比较重要。
他最后遥遥望了一眼救护车驶去的方向,就跟着警车走了。
楚衡坐上车那一刻就晕了过去,估计是情绪激动加上发烧给闹的。
谢棠守在一边,紧紧握着他的手,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瘦了一点,皮肤也有点泛白,手一按一个印子,可能是吃的不好休息的也不好,所以水肿了。
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不太知道情况,一边做简单的处理一边好奇的问:“这你什么人啊,伤成这样。”
谢棠的眼泪还没有停,他嘶哑着声音开口,“我是他哥哥。”
那医生啊了一声,感慨到:“那你们兄弟感情一定很好吧,你哭的这么伤心。”
谢棠眼神依旧看着楚衡,手依旧握着楚衡的手,和着眼泪说完了下半句:“我也是他爱人。”
医护人员不禁发出一小声惊呼,再看楚衡和谢棠,不知怎么对着挺温情的一幕害起臊来,忙自己的事去了。
芳姨也在同一辆救护车里,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一对刚刚团圆的小伴侣。
您可以瞑目了,老太太。她在心里,朝早已驾鹤西去的楚夫人念叨。
孙辈都好,没你护着,也可以过得好了。
他们去的还是九院,徐静傍晚的时候也赶了过去。
之前陪谢棠去警察局的时候,谢棠在微信上跟她告了个罪,说还有别的事情,就匆匆走了。
反正她从洗手间出来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是很想锤死对方的。
她微信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谢棠才语焉不详地说接下来的事会得罪人,不能再连累她。
徐静一面生着气,一面也知道谢棠不是那种不打招呼就把人丢下的性格。吐槽了几句,就提醒他今天还是要回九院住院,她晚上再来看他。
结果没想到她早上带出去的是一个,晚上回来仨。
她本来就是微信问了句他回来没有,那边隔了很久才回复,语气非常不好意思的请她带点东西过来。
徐静没多想,打车来了医院,在附近买了东西上楼。
一进谢棠住着的病房,就感到一阵窒息。
我日,怎么这么多人。
徐静正想着自己不会是走错了地方了吧,就看到本该在病床上躺着的人,正坐在床边给人陪床。
她当时那个气不打一出来啊。
三两步走过去,东西放地上,用手点点谢棠肩膀。“你不好好躺着你干嘛呢?”
进医院检查又是出报告,还有付款什么的,楚衡和芳姨都是外伤,但是芳姨伤着眼睛要看不同的科室,综合性医院地方大,楼跟楼之间的跑,谢棠也不好太麻烦警察,他自己又还受着伤,只好托徐静过来一趟。
他把徐静拉到走廊里跟她说了情况,简明扼要的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解释了。
这个过程里徐静看他的眼神慢慢就写满了,你是有多刚,你怎么这么牛/逼,你真的是我谢师傅吗我咋看你像被魂穿了。
“我是真的没办法。”谢棠小声说,“我人微言轻,楚家看不上我,不报警我真没别的法子了。”
徐静:“………那你是怎么想起来去他们家录音这么骚的招的。”
谢棠无奈:“不立案,没什么办法,其实就算有录音,最后还是芳姨提供的照片更直接……我在这件事里做的最有价值的事可能就是没放弃和警方跟进吧。”
徐静认真的讲:“别这么说,你真的已经很厉害了。”
谢棠勉强的笑笑,没说话。
徐静跟谢棠沟通好了之后就带着东西去找芳姨,楚衡这边照样还是谢棠一个人守着。
警方拿到验伤证明就离开了,后面的事还需要一步步处理,这边就暂时留给了谢棠和楚衡独处的空间。
医院房间暂时还不紧凑,总算是能把谢棠和楚衡安排在同一个病房,算是给这两个人苦命鸳鸯一点安慰。
谢棠放着自己的床位不去睡,就这么在楚衡旁边枯坐着。
时间匆匆走过,楚衡一直没醒过来。
谢棠先是一直挺直着坐着,后来扛不住了,便趴在楚衡旁边。小心地蹭着他的手臂,就这么贴着发呆。
他太想他了,想他的手,他的温度,他的呼吸,和他的怀抱。
他眷恋着这些,就像是鱼眷恋着水。
他离开,哪怕只有一刻,也令人窒息。他在,不管身在哪里,都是人间天堂。
楚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眨眨眼,觉得眼皮还是很重,昏睡前的一切记忆就像是炖久了的看不出原型的汤,在他脑子里混乱成一片,唯一清晰的,似乎只有其中谢棠的眼泪。
谢棠的眼泪。
楚衡一下子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