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细蔷在对面愣神,他好心的给对方留下消化的空间,麻利地溜回了谢棠的病房。
谢棠还在睡着,护工朝他打了个招呼。
楚衡骄傲的劲没过,看着谢棠就有点克制不住的高兴。
这高兴混杂着心疼,还有他听医生絮絮叨叨时滋长出的一些阴暗念头,混合成了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用舌尖咂摸一下,大概是苦。
楚衡叹口气,坐着继续给谢棠陪床。
那护工瞧他那准备坐到海枯石烂的态度,开口问:“我看你也是伤患,你不歇歇?”
楚衡说:“我还好,下午的时候睡过一觉。”
“伤患还是要多休息。”护工劝,“不然你明天倒了,你让这人再照顾你?”
这话说的楚衡心里微微一动,确实,他这个时候如果再不照顾好自己,那就是给谢棠添麻烦。
他那个性格,现在又受了伤,光是操心一场都让人心疼。
只是眼里离不开这人也是真的,两张病床隔着一个过人的道,睡一张床上他又担心压着人伤口,真的是左右为难。
护工看不下去,给他指了条明路。“这过道这么窄,实在不行你就拉着他手呗。”
楚衡恍然大悟,大悟之中还有一丝被动秀了恩爱的羞涩。
“您看出来了?”他情不自禁还用上了敬语。
护工小小的翻了个白眼:“你们也没藏着掖着啊,得了快点睡。”
楚衡哎一声,最后再给谢棠擦了一次脸,才依依不舍得回到自己床上躺着,整个人都往谢棠那边的方向靠。
实际操作起来,才发现拉手不太现实,楚衡只好退而求其次,拉了人家一角的被子。
他看着谢棠,抵挡不住突然涌上的睡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天光大亮。
楚衡在床上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头昏沉沉的,倒是知道先确认手里抓着的被子。
确认还抓着之后安心了一会儿,等真差不多醒了,悠悠地打了个哈欠起床,这才发现谢棠那床上只剩个被子了。
???人呢??
楚衡顿时慌的不行,脑子里闪过各种阴谋论,屋子里护工也不在。
正当他打算起身去护士台广播找人的时候,谢棠就推门进来了。
他看到楚衡醒过来,笑的眼睛都弯了,“你醒啦。”
楚衡三下五除二下了床,走到谢棠跟前。
他总算是记着对方身上有伤,没敢伸手上去抱人,只能用目光一遍遍巡视,确保对方出去一趟没添新伤。
这不能怪他杞人忧天,他实在是有点被谢棠搞怕了。
“我没事。”谢棠被他看的有点不自在,“就是出去一趟。”
楚衡看了他一眼,“哥你不能吓我。”
谢棠被他这声哥噎了一下,偶尔叫叫那是逗着玩,怎么楚衡现在一副不肯改口了的样子。
“你好好的,发什么疯。”他用薄怒隐藏害臊,偏过身子往屋里走。
楚衡跟着他喊:“我也没喊错啊?以后你就是我法定监护人了,我叫你声哥怎么了?”
谢棠被他一句法定监护人弄得哭笑不得:“你醒醒,你当自己未成年吗?”
楚衡还想继续上去逗人,身后门口却突然有个声音闯进来。
“……东西我给你放这了,你要扔了也行。”
楚衡应声回头去看,和楚云亭正好打了一个照面。
楚云亭尴尬的笑了笑:“………嗨?”
楚衡:“………”
楚云亭什么时候回来的??!!
时间拉回到今天早上。
楚云亭昨天陪着楚战骁去派出所配合调查。折腾到晚上。
确实就像谢棠说的,案件性质特殊,且楚战骁年纪太大了。最后还是定了取保候审,交了钱,楚云亭就陪楚战骁回了楚宅。
一路上楚战骁脸色差的让人不敢说话,楚云亭本来还有心问下那个姓谢青年的事,看了看他老爹的神色,也作罢了。
等回到楚宅,芳姨也不在,剩下的佣人仿佛丢了主心骨似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楚战骁平时就是最难伺候一人,今天尤甚。加之芳姨不在,那真的是折腾的鸡飞狗跳,房子都险些掀了顶,才安置睡下。
难得尽了一回孝道的楚云亭,在客厅里心有余悸的感慨:“真不知道芳姨这些年怎么伺候的老爷子………这也太难了。”
佣人们近日都见识过芳姨被打的样子,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少爷以为是接话。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别说人了,仿佛连鬼都没有。
楚云亭觉得无聊,也觉得心凉。这个家从他母亲去世之后就越发像个冰窖,楚战也越发骁刚愎自用。
他想起来白天见过的那个姓谢的青年,周细蔷当时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只说了楚衡被关还有瞒不住了之类的事,他当时以为是有什么破绽被抓住了,现在看却并不是这样。
周细蔷还有什么东西没说。
楚云亭心如明镜,回了自己房间,仔细把门窗关好,直接播了电话过去。
周细蔷刚跟楚衡吵完,在医院里走走吹风。楚云亭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她看看来电显示,往日早已欣喜若狂,今天连接都不想接。
她拖着等着那电话自动挂断,还没来得及把手机重新装回包里,下一个电话就打进来了。
周细蔷:“……”
周细蔷接了电话,有气无力地说了声您好。
楚云亭被这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先开口:“你怎么了?”
“没事。”和楚衡吵架那些事她也不打算说,“你找我什么事。”
楚云亭犹豫,不知道应该先继续关心周细蔷的情况还是先把想问的问了。
只是确实现在事态微妙,确实还是弄清楚真相比较好,于是还是开口:“楚衡那个姓谢的情人,到底是什么人。”
周细蔷沉默。
哦,那现在是全世界都知道了。
全知道那个谢棠是楚战骁的亲孙子。
“你都知道了你还问我什么呢?”周细蔷的语气近乎哀求,“现在你亲儿子回来了,你也不要楚衡了吗?”
楚云亭陷入震惊当中,他几乎都没理周细蔷后面说了什么,“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开始不跟我说实话呢?!”
周细蔷说:“我说什么实话?!楚云亭我告诉你,楚家是楚衡的,楚家不要他,他就没有家了,你听明白了吗?”
楚云亭简直不可置信:“你就为了这个?!细蔷,你怎么会这么想?茹文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楚衡也是我的孩子啊。”
周细蔷哭了出来:“可是楚衡不是……不是……”
楚云亭说:“他是,他从一生下来就是。”
电话挂了,楚云亭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
谢……
他其实不知道那孩子叫什么,白天他气势汹汹的来楚宅救人,楚战骁也只是阴阳怪气地喊了他一声谢先生。
他应该比楚衡大一岁。
楚云亭不确定的想,他错过了谢茹文的预产期,不知道具体是哪天出生的,约莫在4月。
楚战骁说什么来着,这孩子和楚衡好上了?楚云亭有点发懵。他还是比较传统的人,同性恋什么的也只停留在耳闻的地步。
结果这事偏巧落在他两个儿子身上,不由得让他有一种作孽的感觉。
楚云亭仔细回想着白天里见到的那个青年的样貌,依稀只记得一点轮廓。
他一点点回忆,一点点用谢茹文和自己年轻的样貌做些添补,努力去回想那个青年的样子。
那是他的孩子。
谢棠比楚衡醒来的早,他左右看看,看到楚衡睡在一边的床上,手里还拽着他这边的被子角,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掀开被子,从另一侧下床,腰腹的伤还在痛,却已经没有昨天那么强烈,还能忍受。
护工熬了一整夜,此刻看到他起来,帮着他洗漱,又陪着去换了药。
“你家那个对你挺好的。”他陪着换药的时候和谢棠闲聊,“就为看你一眼,觉都舍不得睡。”
换药那边实习的医生不像老医生那么威严,跟着吃吃的笑。
谢棠闹了个大红脸,也不知道怎么一觉醒来全世界都知道了。恨不得把楚衡揪起来,问他个一二三四五六。
只是到底,当着这帮护工医生们,半句反驳的话都没说。
回病房的时候,他见到了楚云亭。
那人拿着一个浮夸的果篮,还提着一箱牛奶,面容紧张地在病房门口徘徊。
谢棠一开始还没认出来,只是觉得颇有点眼熟。等走的近了,看到那人沧桑了一些但依旧俊逸的脸,才反应过来这人是他没见过的爹。
这架势看上去是来探病的,谢棠停在门口不远处的走廊里,颇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打招呼吧,好像没那么熟。
无视走过去吧,自己搞了他儿子,好像也不太好。
正头疼着,那人发现了谢棠。也僵在原地不动了。
楚云亭在脑海里靠回忆拼凑出的样子,和现实中谢棠的脸重合在一起。
这就是他的孩子。
两个人在病房面前遥遥对望,谁也不向前一步。
有病人做检查回来,躺在可移动的病床上,正巧路过。